他睜開餳黏沉重的眼皮,發現自己睡在一間陌生的屋子里。
胤奚瞬間繃緊背脊坐起身,他打量著屋宇,屈腿坐在床褥間上回憶了一會,眼里的警惕消散,變成一種不可思議的驚奇。
真的成了
怎么成的
腦子里還含混著宿醉的昏沉,他完全記不起發生過什么。
胤奚心有忐忑,尚不確定此間便是上房的東屋,頭重腳輕地下榻。
他趿上軟舄,才推開門扉,便看見身著朱紅大料繡鶴朝服的女郎,從隔壁出門,踏階而下。
這不是上房還能是哪里胤奚眸底浮光躍金,在謝瀾安看過來時,他抬手理好自己的衣領。
謝瀾安神清氣爽地揚揚眉,“醒了”
和平時一樣的神情,分不出喜怒。
胤奚只遲疑了瞬息,便沉穩下來,翩翩見禮,宿醉后的妙喉沒有絲毫嘶啞“女郎要去上朝吧,如此我稍后便去孔子巷,往謝氏五叔公家走一趟。”
他說完頷了頷首,當得起一句姿清氣朗,踅身便要回屋洗漱。
“站著。”謝瀾安淡淡開腔,瞥向故作鎮定的人影。
想當作無事發生不知她就等著看他今早醒來的模樣么
謝瀾安壓平嘴角,凌凌地走過去,“昨夜的事還記得”
胤奚呼吸放輕,凝著女郎的臉吞咽了一下,鎮定地點點頭。
謝瀾安目光挑剔地審視他,不怎么信。“那拿來吧,”她面無表情地攤開一只手,隨口詐他,“昨天你答應給我的東西。”
胤奚抬眼不確定地問“是我的心嗎可否容女郎暫借我一世,讓衰奴好生為女郎效勞。”
謝瀾安心里不防打了個突,她千想萬算,料不到他還有這樣一句話。
“你這張嘴,”她半氣半笑地碾牙,“了得。”
她拂身與他擦肩而過,頭也不回往外走著說“我趕著上朝,莫以為花言巧語蒙混得過,等回來與你算”
胤奚站在原地,目送她出門。他松下懸吊的心神,摸摸身上,除去后背和膝蓋有些疼,沒有其他事。
胤奚又努力地回想一番,還是對醉后的事毫無頭緒,猜想應是他昨夜冒撞,被女郎責打了,又罰了跪
但最終女郎還是讓他留下了。
胤奚眼如春水,那么,她大概并不怎么生氣吧。
八月的最后一個大朝會日,百官肅穆,皇帝身邊自登基以來第一次撤走了垂簾。
龍椅居正位。
謝瀾安作為皇殿內唯一的女子,站在文臣隊列之中,左右分別是她的兄長與郗氏兄弟。
她如今明面上還是三品繡衣內史,可誰都知道,經過中秋剿叛一事,謝含靈已是鯉魚躍龍門,更上一層樓了。
中常侍彧良在御墀上宣讀詔書,飭外黨之罪,明克謹之法。而后皇帝大封功臣,會稽王護駕有功,加賜親王封號“襄”;謝策被擢為殿中侍御史,郗符升為司隸校尉,郗歆為中書舍人,衛澤為尚書仆射,尚書令的位置則虛席以待崔膺。
其余勤王有功者,皆官以光祿卿或中散大夫。至于六部尚書,曾效命于外戚的都革職查辦,三省六部各有調動。
王翱執笏立在文官之首,一直豎著耳朵,知道陛下將謝瀾安這個首功之人的封賞留在最后,一定大有文章。
果不其然,只聽彧良最后道“陳郡謝氏瀾安珪璋穎達,機警有鋒,為除后黨痼弊有首策之功,任為御史中丞,欽此”
太極殿上臣工覷覷。
女子御史而且官居御史臺之首
王翱心中一沉。
他本以為陛下會將此女安排在兩省,卻不想竟然將她放到了清要的御史臺。御史中丞是蘭臺長官,掌彈劾諫議,督察百官風行,是個辦實事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