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打博州馬公緯,敦吉你怎么看”
曹和忠被問得奇怪。
這有什么怎么看就是一個博州而已。周行訓親自領兵,帶的還都是軍中精銳,這些人跟著周行訓從魏州一地到盤踞河北,再到兵入長安、雄踞天下眼下只是區區一個博州,實在沒什么可說道的。難不成周行訓還會輸嗎
曹和忠納悶了半天,倒是注意到了一旁盧皎月同樣疑惑看過來的目光。
他微微愣住,很快就覺得自己明白了什么陛下這是問他嗎這是讓他說給皇后聽
盧皎月就眼睜睜的看著這位曹將軍在接下來小半個時辰里化身無情的夸夸機器,從源定城之圍到河定大捷,從陣前斬將到奪旗之功。里面有盧皎月知道的,比如周行訓初出茅廬的源定城之戰,再比如對方克定長安的那場長途奔襲。
但也有盧皎月不知道的。
“陛下當年才十六,卻帶人以三千士卒對趙朝兩萬精兵,殺得他們棄甲潰逃只余五千人渡過濘水、狼狽敗走”
盧皎月微愣,這場完全可以說是大勝的戰役,她卻沒怎么聽說過。
她倒也不至于覺得曹和忠說瞎話,實在是周行訓打過的勝仗太多了,用不著多加這一場來點綴他的功績。
只是、十六歲
周行訓要是真的贏過這樣一場漂亮的勝仗,當年在父親亡故后接手魏州軍,應當不至于那么艱難。
等曹和忠離開,盧皎月還是忍不住開口了問“濘水這一仗,我好像沒怎么聽說過”
周行訓這會兒被夸得紅光滿面,因為不用像在朝堂上那樣勉強壓住笑意,他那股得意簡直是透過每一個毛孔散發出來。
只是聽到盧皎月提起濘水,周行訓那股臉上的神情卻收斂了不少。
他搖了搖頭,“你別聽曹敦吉瞎說,濘水那一仗可不是他說的那樣正面對陣。當年徐集帶兵想要繞后偷襲,正好遇到了我帶了的人督戰。他們深入敵后本就心有不安,又撞上了魏州軍的人,覺得被看透了行動,慌亂之下便生退意。”
周行訓垂著眼看過來,“阿嫦你知道嗎,戰場上最難的其實是后退。”
“往前沖很簡單,有一二猛士沖鋒于前、身后又有人持刀督戰,人在其中,很容易被裹挾。但是退的時候不一樣,所有人都想往后跑,所有人都想最先離開危險的地方,戰陣、隊列全都會被自己人沖散,那種時候退兵就變成了潰逃,而潰逃的時候是最容易被殺的,不管多少人都一樣。”
周行訓臉上的笑意不知道什么時候收起來了。
他說起這些事時,神情有種異樣的冷靜。
盧皎月最初的時候會覺得陌生,但是現在卻隱隱察覺到,這個人就該是這樣的。
仿佛透過那熾烈燃著的外焰觸碰到了一點格外冰涼的本質。
盧皎月勉強把散亂的注意力拉回,繼續問“趙軍潰逃了”
“是,我帶人先沖的鋒,趙軍那邊摸不清虛實,以為遭遇了大軍,氣勢一散,就一潰千里。”
“不過那些人不是我殺的”周行訓像是忍不住似的笑了下,“兩萬多人,排著隊砍頭都得要一陣子,大部分都是他們爭舟渡濘水,自己動的手。被自己人砍死的、墜江溺死的,差不多就是這樣,等回去以后就沒多少人了。”
周行訓說得太輕飄飄了,但是這話里的信息含量卻是巨大。
盧皎月不知道該震驚于他敢對近十倍于己的敵人發起沖擊的勇氣,還是心涼于他言語中對生命展現的冷漠。
她只是再一次真切地意識到,眼前這個人并不只是一個縱歌作舞、愛笑愛鬧的少年。
他就算再怎么幼稚、再怎么胡鬧,也確確實實是結束這個亂世的梟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