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乎是死人最多的法子了。
周行訓像是知道她想什么一樣,又把人往懷里摟了摟,沉著聲“阿嫦,打仗就是會死人的,沒有不死人的仗白日里他們說的都對,那些法子都能贏。但是一場仗不單是一場仗。這仗有很多贏法,這一次必須是最快也最干脆利落的贏。”
他像是有點苦惱這件事的要怎么解釋一樣,拉長了調子“嗯”著。
好一會兒,他才像是終于捋清了思路,問“阿嫦,你知道為什么馬公緯只剩下一座城還敢守嗎”
盧皎月愣了一下,不太確定道“他沒有別的辦法了”
周行訓克城太快了,還有人大老遠來主動歸降。他前期的緩慢行軍,一方面在消磨軍中那股焦躁氣,另一方面也給叛亂的博州帶來極為沉重的心理壓力,屠刀將落未落的時候最恐怖,來降的將領里有不少是自己心理防線崩
潰的。這樣的順風仗下,周行訓的攻勢極快,幾乎是回過神來,博州就剩了博宜一座孤城。馬公緯除了守城還能有什么別的辦法
總不能真像周行訓說的,出來投降求死嗎
在城里守著還能多活一段時日呢。
周行訓點了下頭,“是,但也不全是。”
盧皎月不解“他們還有別的出路”
以孤城硬抗大軍,對面難不成還真的有贏面
“出路不一定,但他們肯定還存著念想。”周行訓像是對“出路”這兩個字很玩味,帶著笑腔說了這么一句,但是下一句的語調就沉下,“不然城里早就亂了。”
抬眼對上盧皎月不自覺緊繃起來的神情,他又神情緩下,換了個更輕松的語調解釋“馬公緯或許愿意死守,但是他的部將不會愿意陪他一起死的。阿嫦你聽過說書嗎那里頭的人好像都是忠肝義膽,為主公肝腦涂地、萬死不辭。但是事實不是那樣的。那樣的人太少了,大部分人都是為了自己。”
“馬公緯手下或許的有那么一兩個愿意為他豁出命的心腹,但是更多都是想依附著他謀一場富貴,一旦博宜陷入絕境,不必我做什么,城里自會有人把他的腦袋給我送出來。畢竟求富貴的法子可不止跟著馬公緯一種,你說是吧,阿嫦”
周行訓這么掀著眼皮似笑非笑地看過來的時候,簡直讓人渾身都發涼。
但是他似乎并沒有意識到,眨了一下眼睛,那股冰涼的神情轉瞬即逝,表情一下變得擔憂,“阿嫦你怎么了”
盧皎月覺得不管來多少次,她都沒法適應周行訓這流暢自然的情緒轉換。
她喉嚨堵了一下,才開口,“沒什么。”
頓了頓,又問,“但博宜現在還沒亂,他們有法子”
周行訓看過來的眼神還有點憂慮,但倒是接了盧皎月的話,“不是博宜,是長安。馬公緯肯定派人去送信了,或許是隴州,或許是會州,涇州、寧州他可能都送了。”
“我帶兵來博州,長安守備空虛,那里是都城,誰占領了長安,誰就是正統,再去外頭找一找,總能找到個梁室遺脈,擁立為帝、就是天命所歸。”
“所以他在賭,賭繼續拖下去,總有人會對長安動手,我到時候不得不回軍。”
盧皎月被他說得愣住。
周行訓看著懷里人這像是懵住的表情,像是被逗笑了,“簡單吧這么簡單的事,他們總想把別人當傻子。”
盧皎月“”
總覺得這話好像無差別的嘲諷了很多人,包括她在內。再看看周行訓那得意又顯擺的語氣,又覺得非常微妙。
搞搞清楚啊這會兒被盯上的長安可是你的長安
這人到底在得意個什么勁啊
盧皎月覺得自己的早晚有一天能被周行訓噎死。
她艱難“你說會有人對長安動手,他們就不怕大軍回師”
“當然害怕,但是值得賭。”周行訓偏頭看過來,神情坦然,“阿嫦,那可是長安,成了就是坐擁天下,難道不值得賭一把嗎”
誰不想要呢
他也想。
周行訓打比方,“現在的長安城,就像是一個絕色美人扒光了躺在那里,誰都想去”試試。
他說到一半,突然意識到不對。低頭,對上一雙清凌凌的眼睛。
周行訓“”
他差點咬了舌頭。
軍中的葷段子太多,他一不留神就順嘴禿嚕出來了。
但這是對著阿嫦
周行訓飛快轉著腦筋想要思索怎么補救,但是腦子越攪越像是一團漿糊。人還發著懵呢,腦子里的一個念頭卻越發明晰
絕色美人
好像就在他的懷里。
念頭一冒出來,就再也壓不下去。
他忍不住吞咽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