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宥縵,你記著不要你的人是你媽,你媽把你一生下來就巴不得你去死,是老子養了你,是老子一口飯一口飯把你喂大,你媽沒管過你一天死活,現在老子倒喂出了這么個白眼狼你還算個人嗎你,顧宥縵”
在辱罵聲中,臉上的痛反而沒那么疼了,不及她心里撕裂疼痛的半分。辛辣刺耳的辱罵如同利刃穿透她的胸膛,一點一點地把她的整顆心都挖了出來。
是,他供她吃,供她穿,她有什么資格指責他這個做父親的不盡責
她該感激涕零,聲淚俱下地給他磕頭報恩。
“老顧,老顧你心臟不好,少說兩句”
他罵完了,隋夢蓮拉住了顧立峰。
顧靜姝聲音更多了幾分哭腔,理論道“爸,她都是成年人,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哪有這樣動手打人的道理”
“我就是打死她,那都是正家風白眼狼,跟她媽一個樣”
顧立峰如同一座噴發的火山,他的臉色漲紅了,噴出的話語滾燙地、鋪天蓋地澆淋在顧宥縵身上。
顧宥縵悶聲笑了,她用手背貼了貼發燙的臉,看著顧立峰道“是,我白眼狼,我不識好歹,我去死行嗎”
“縵縵你說什么傻話”
姐姐震怒地拍了她手臂兩下,又看向隋夢蓮,道“阿姨,你扶我爸去那邊,我帶縵縵去房間里。”
火藥桶被分開,顧靜姝將妹妹帶進了臥室,又交代不知所措的女兒只乖乖在客廳玩,不要亂跑,隨即關了門。
感覺妹妹的身體一直在發抖,顧靜姝將她扶到了床邊,低聲問她“疼吧”
“不疼。”顧宥縵笑著,指了指心口,“這里才疼。”
她明明沒有哭,卻覺得喘不上氣,“姐,我不想回來的,是他說他得了心臟病,病得要死了,才把我騙回來的,我在全球最好的影像公司實習,馬上,馬上我就能轉正了,他說他要死了,我才,我才”
“我知道,我知道。”顧靜姝坐下,將妹妹的頭攬在了自己懷里,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頰道,“好好哭一場,沒事了,沒事了。”
從小到大,顧宥縵受了委屈只有自己躲起來哭的份,從沒有一個長輩將她抱在懷里和她說“哭一場就沒事了”。
多年來的委屈在這一刻如潮水般傾瀉而出,她趴在姐姐懷里嚎啕大哭。
她哭得顧靜姝鼻腔也酸了。
“縵縵,你不要和父親置氣,也不要再說什么死不死的。這么多年了,你還不知道嗎父親他就是這樣的人,他給的愛,多一點少一點都不會讓我們這么痛苦,可他偏偏一邊愛我們,一邊又給我們最大的委屈”
她的眼淚落進了妹妹柔順的長發里,喃喃說著“十幾年前,我也說過和你一模一樣的話,也挨了打我和唐先生是相親認識的,才認識了不到一個月就被天天催婚,我拖啊拖,拖了半年,拖到不能再拖了,又要挨打了,我才不情不愿地領了證。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和唐先生,沒辦過婚禮,領了個證就開始過日子,日子倒比我想的好過多了,至少現在,不會有人對我說打就打,說罵就罵了。”
“縵縵,日子有時候就像死胡同,沒必要非往死胡同里鉆,有時候我們退一步,退一步反而好過得多。”
“只要成家了,成家了就好了,等你結婚了,父親就管不到你了,那時候,你想回家就回家,不想回家就不回,再不用受家里的氣了。”
顧宥縵心里曾經堅持的很多理想,很多篤定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在這一刻忽然有些土崩瓦解了。
她那些堅持的,真的是對的嗎,如果是對的,她怎么會過得那么艱難,過得這么生不如死還是說只要像姐姐說的那樣,退一步,反而日子就好過了
“姐,結婚真的好嗎”
“好啊,結了婚,在別人眼里你就是真正的大人了,結了婚”
結婚還有什么好處呢
顧靜姝使勁想了想,卻想不出什么有說服力的答案,只能倉皇地抱著妹妹,靜謐而無聲地,淌下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