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筠點頭,又問“方才樓下是什么動靜”
“是衙門在抓人,為著選秀這事,朝中許多官員得到風聲之后,有適齡女兒的已悄悄把女兒送出城了,但有一些下屬官員倒來不及,慌亂地讓女兒躲藏,方才就是經過小米巷時被找到了,一路駕著馬車逃到東街來,雙方扭打一番,一死一傷,還是把那姑娘帶走了。”
景林生出惻隱之心,“屬下到樓下時,正瞧見那姑娘被捂著嘴拖走,才十三四歲的年紀,生的花容月貌,據說還寫得一手好字,有才女之名,真是可惜了。”
程筠低聲道“皇上要全國十四歲以上的女子都參與選秀,尤其是讀過書識的字的,才女之名反而拖累,倒不如那些蠢笨粗陋的,這時倒能保住性命,不必像她們死在宮里,也算是另一種福分。”
“這些姑娘入宮后一定會死嗎”景林有些發怔。
程筠垂眸,望著手中的玉杯,鮮紅似血的酒映著他的眼,通紅一片。
“與一般選秀入宮的妃子不同,她們讀書明理,心氣自高,難以色侍人。”
他側首向窗外望去,目光遙遙落在秦宅門口。
那里已被百姓圍得水泄不通。
為秦家鳴冤的,為秦澤自發送行的,皆不在少數。
若非錦衣衛持刀攔阻,勉強維持著秩序,怕是停在秦宅門口的禮部尚書云清泉的車駕就要被沖爛了。
景林道“大人,那里路堵了,我們繞路回府吧。”
“不。”程筠緩緩起身,目光平靜得很,“我們去秦宅。”
景林色變“大人”
那么多百姓都恨極了程筠,這一去豈不往刀山火海跳
程筠淡笑著遞他一杯酒。
“給你壯膽。”
說罷也不等他,徑直開了門就走了。
景林一怔,隨即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后追了上去。
程筠坐的軟轎,出行時須得十六人抬,外面尊貴耀眼,內里寬敞奢華。
如此一頂高調軟轎遠遠而來,即便秦宅門口的熱鬧很大,也很快將視線都吸引到這邊。
頓時人聲鼎沸,群情激憤起來。
不過奇怪的是,隨著程筠這個人人皆知的大奸臣所乘軟轎越來越近時,反而嘈雜之聲漸隱,人們寂靜驚恐地自動讓出了道,眼睜睜望著程筠的轎子停在秦宅大門前。
云清泉早已麻溜地從秦宅里快跑了出來,提著衣擺三兩步下了臺階,也不顧眾人目光,賠笑著迎了上去。
“天寒地凍的,大人傷還未愈,怎么親自來了”
程筠撥了轎簾下來,只見他銀冠黑裘,長身玉立,通身的矜貴氣派。
他靜靜望著秦宅匾額上的白綾黑花被風吹得翻飛,緩緩開口,語氣雖輕,落在鴉雀無聲的百姓耳朵里,無異于惡鬼閻王,叫人冷得打顫。
“皇上說秦府不許辦喪,這是抗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