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段景卿的交流往往都是對方單方面地指正,苛刻嚴肅地否定季枝宜惴惴不止的悸動,又在過后溫柔縱容地施與更多。
季枝宜一度篤信自己被玩弄,也嘗試過冷待段景卿,可后者永遠都端著那副恰到好處的大人架子,就那樣不遠不近地等著他束手就擒。
季枝宜不喜歡這樣的態度,年少的心動就是心動,或許很多年后他會產生與對方同樣的想法,但彼時,在說出喜歡兩個字的某時某刻,他所表達的,必然就是他希望被回應的。
“小元,擁抱親吻都可以,但我們不會再有任何特殊的關系了。”
季枝宜用目光掃過段元棋的面孔,他似乎意識不到自己的放任實際上也算殘忍,一面不希望對方經歷和自己相似的失落,一面又將對方架在了更為虛無的位置。
段元棋甚至不好去指責。
季枝宜已經答應了他的所有要求,而父親的舊情人確實怎么想都不應當成為自己的戀人。
他皺著眉同那雙眼睛對視,季枝宜的睫毛在稍后顫了一下,隨著眼簾微垂,一點點湊近,在段元棋的臉頰上印下一個算作安撫的吻。
“你看,就算這樣,也還是會有晚安吻的。”
季枝宜并不敷衍,只是將段元棋當成了小朋友一樣去哄。
他以為一個吻就能解決所有問題,并終結這場不算愉快的對話。
可對方的臉色卻肉眼可見地愈發陰沉,末了不作聲地按住了他的手掌。
段元棋靠過去,略微向前傾身,幾乎要與季枝宜的鼻尖碰在一起。
他稍側著臉,瞄過后者被夜色勾得清冷的輪廓,繼而徑直地讓目光垂落,掉在對方的領口,看鎖骨上方那點緋紅隨著呼吸輕微地起伏。
良久,來自他人的氣息淺淺越過了季枝宜單薄的衣領,貼上皮膚,帶來一句聽不出多余感情的問句。
“如果是他這樣問你呢”
季枝宜當然知道段元棋口中的他指的是誰,可卻并不敢給出回答。
他知道段元棋看穿了自己拿來哄人的無聊論調。
“你在他眼里也一樣是個難纏的小孩子,不是嗎”
段元棋說著攬緊了季枝宜的腰,一把將后者帶到了自己腿上,盯著對方的眼睛無比認真地問到“所以現在你想到了誰”
“段景卿,還是這個年紀的你自己”
季枝宜的瞳仁里清晰地映出了段元棋的面容,可對方的給出的選項里卻根本沒有提及與之相關的任何內容。
他以為段元棋就和任何一個在棕櫚樹、礫石灘與迷迭香的環繞下長大的少年一樣,只會由年輕與熱忱產生過分單純的迷戀。
然而對方顯然要比他想象的更聰明,甚至不需要任何提醒,就已然看穿了他的猶豫。
季枝宜單方面地接受質詢,怎么都答不出段元棋的問題,目光閃躲著試圖回避,卻始終都被過分靠近的距離鎖定,無論如何都逃脫不開。
他只好以吻代替,無措地輕啄段元棋的臉頰,最后停在少年的眉心,誠懇地補上一句“對不起。”
段元棋不說話,安靜地看著季枝宜嘗試為內心開脫。
后者長過頸側的碎發柔軟地掛在耳后,隨著動作一點點變得凌亂,絲絲縷縷地滑落。
它們貼在段元棋的嘴唇上,成為一道用以制止的禁令,命他保持緘默,讓他看客一樣去旁觀季枝宜的一舉一動。
對方就像那天在車上時一樣將手挪下去,彌散出的卻不再是清醒的游刃有余,而是一種重重教條束縛下的掙扎。
季枝宜垂著頭。
他們離得太近,以至于段元棋根本無法看見對方的表情。
他因而再度仰起腦袋,望著天花板上燈火熄滅后仍在轉動的扇葉,搖亂沙發上的影子,好像就連靈魂都被攪在了一起。
段元棋在很久之后將掌心放在了季枝宜的頭頂上。
他沒有去撫摸,僅僅是那么一動不動地將手擱著。
半晌,用一種季枝宜熟悉的,與段景卿極為相似的語調說到“那就保守好我們之間的秘密。”
“枝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