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枝宜的話音輕飄飄從微啟的唇縫間漫出來,段元棋俯身湊近了,他便抬手,順勢去攬對方的脖頸。
“沒有。”
莫比烏斯環順著動作從段元棋的衣領中垂落,白金素鏈在夜里雨絲一樣搖晃,恍然倒仿佛為季枝宜琥珀色的眼仁描上了兩道停駐的流星。
“那天送你去做義工,他好像不在。”
“嗯,他說他最近換個時間去。”
不知從哪天起,宋憑便淡出了季枝宜的生活。
對方不出現在周末的棒球場,只在前一天的表格上留下一個墨跡早已干透的簽名。
幾人原本約好了在冬天到來之前再玩一次尾波沖浪,可是宋憑突然推脫了,提早數天便含糊地說自己還有essay沒寫完。
段元棋知道那是個借口,對方大抵已經猜到了,季枝宜在不同的人身上會有不一樣的溫柔與縱容。
“我出現的時機不對。”
季枝宜接上一句看似無端的話,更認真地凝視段元棋。
“我知道這樣說有些做作了,”他預先提醒,“但是我沒有朋友,所以總會希望你們永遠都像那天在棒球場一樣開心。”
絨線蝴蝶的禮盒就放在客廳的壁爐上,季枝宜稍稍將視線偏移開,湖綠色的包裝盒就倒逆著出現在了視野里。
他越過屋檐下的陰影,追著屋內燭火彌散出的幽弱光亮,看見一旁的綢帶正跟隨火光在鏡子里輕晃。
季枝宜不好說自己此刻的心情,那影子像是將他的思緒都搖亂了,在冠冕堂皇的自白之后留下一片凄清。
他既想念段景卿,又舍不得丟開段元棋,現在就連宋憑也叫他困擾,時不時地想著,自己會不會為更年輕的孩子們帶去了不該有的錯誤。
錯誤的情感,年輕的軀殼,放任與憂心。
仿佛有什么東西在季枝宜反應過來,自己的此刻的想法正與曾經的段景卿相應時轟然墜地。
他木訥地收回視線,空洞而不聚焦地望向段元棋。
攬在后者脖頸上的雙手似乎再沒有多余的力氣,掙扎著在對方頸側勾了勾,頃刻便隨著幾道即將消散的抓痕一起從段元棋身上離開了。
池水蕩悠悠地漫過石階,影影綽綽映出暴雨前的夜空,望不見星星,也等不到月亮從濃云后逃出來。
季枝宜的心跟隨水波輕撫磚石的聲響一次次低沉,最后墜入池底,惶惶問到“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段元棋的莫比烏斯環仍舊懸在眉心,季枝宜又把下巴抬高了些,纖細的腰肢彎出優美妖冶的曲線,毫無征兆地一口銜住了那枚吊墜。
他抿著嘴唇,吊墜的邊緣便在唇瓣上印出弧度飽滿的凹陷,迫使段元棋跟著向前傾,最后一腳踩空,就像第一夜那樣,扯著季枝宜的衣袖一起跌進了泳池。
清雅優柔的人類青年在這一瞬仿佛化作了海妖,在凄寂的秋夜里變成水中一道美麗的虛影。
段元棋聽不懂季枝宜在說些什么,唯一能夠辨明的就只有隔著池水出現在眼前的面孔。
兩人之間的介質將呼吸、心跳、聲音全部隔離,卻又不像風或空氣那樣捉摸不定。
段元棋本能地將手伸了過去,劃破水墻,在途經處留下一連串來不及消失的氣泡。
那雙手在短暫落空后重新攥住季枝宜,攬緊從襯衣下透出的腰線,溫柔而珍重地將他帶回了的眼前。
季枝宜的心開始跟著身體失衡,它懸浮在一個奇怪的氣泡里,少年一靠近,它便搖搖晃晃地像是要戳破氣泡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