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從邵伯運糧回來的許樂群遠遠的舉手跟那幾個八旗兵打了個招呼,旋即一邊示意那些挑土的兄弟把船上的糧搬上岸,趕緊去找柴火生火燒飯,一邊從懷里掏出一張告示,攤開舉到眾人面前道:“你們以為投奔發匪,發匪就會把你們當人看?”
“許先生,這是什么告示,你這話什么意思?”
“這就是發匪的文告,是前些天城里百姓趁亂逃出來時帶出來的,這份文告叫《待百姓條例》,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不要錢漕,也就是不收地丁銀和漕糧,但百姓之田皆系天王之田,收取子粒,全歸天王。每年大口給米一石,小口減半,以作養生。”
剛才發牢騷要投奔太平軍的鄉勇反應過來,喃喃地說:“這算什么不要錢漕,收成全歸他們的什么天王,一個壯丁一年只給一石米,這比官府收的還多!”
“才曉得。”許樂群看看眾人,接著道:“還有呢,文告說‘所生男女,亦選擇天王’,也就是全得信洋教,不許敬菩薩拜祖宗。還說‘店鋪照常買賣,但本利皆歸天王,不許百姓使用,如此則魂得升天,否則即是邪心,為妖魔,魂不得升天,其罪極大’!”
江有貴也哭笑不得地說:“連本帶利全歸他們,那還做什么買賣?”
“不光做買賣本利全歸他們,而且城里的百姓除了要‘人人認識天王,歸順天王,同打江山,共享仙福’,還傳令‘男女分館,百工歸行’,也就是男的跟男的住一塊,女的跟女的住一塊,不管是不是夫妻全得分開,誰要是敢在一起就犯了他們的‘天條’,就要被點天燈。”
“這也太不近人情了,這樣誰會歸順他們那個天王?”
“所以說他們不得人心,所以說他們成不了氣候,”許樂群曉得這幫自由自在慣了,喜歡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私鹽販子,從來沒干過這樣的活兒,也從來沒吃過這樣的苦,循循善誘地說:“弟兄們,三爺讓我帶大家伙投奔朝廷,自然有三爺的道理。你們相信,揚州被發匪給占了,儀真被發匪占了,水路被發匪給堵了,我們這些既沒地又沒手藝的人不投奔朝廷還能投奔誰,這日子怎么往下過?”
“許先生,理是這個理,可是……”
“沒什么可是,我曉得大家伙受委屈了,但得忍忍。”許樂群收起從楊以增那兒要來的太平軍文告,回頭看著運河道:“填河不是楊大人讓我們來的,而是欽差大臣琦善大人讓的。琦善大人擔心發匪沿河北上,不但要填河,還要把南邊的壩全挖開,把水全排江里去,等把運河里的水排差不多了,發匪自然也就沒法兒沿運河去攻清江浦,更沒法兒沿運河去犯京城。”
“許先生,發匪想去京城?”一個鄉勇驚詫地問。
許樂群坐下確認道:“前些天揚州城里的賊匪不是分兵了嗎,消息打探清楚了,帶兵出城的是廣西老賊林鳳祥和李開芳,他們這會兒已經到浦口,已經跟另一撥發匪匯合了,號稱三十萬兵馬,叫囂要北上去攻京城。”
“他們是沖著皇上去的!”
“管他們是沖誰去的,反正對我們而言不是什么壞事,他們這一分兵,揚州城里就沒多少發匪了,能不能守住城都兩說,更不用說出城廝殺,我們也就不用擔心被楊大人派去跟他們打仗,只要幫著把河填上就行。”
“把河填上就沒我們什么事了?”
“嗯,把這一片通往運河的大小六個河口堵上,我們就可以回邵伯。”許樂群笑了笑,隨即話鋒一轉:“有貴,我還打聽到了個消息,我們的仇家又升官了,現在不再是泰州州同,而是兩淮鹽運司的運副,從五品,聽楊大人說這頂帶還是皇上欽賜的。”
“姓韓的做上運副了,姓張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