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擱太平年景,淮揚道這個正四品官職是無法與從三品的兩淮鹽運使相提并論的,但現而今天下不太平,太平軍占了江寧、揚州、儀真等地方,長江水運梗阻,淮鹽很難跟以前一樣運抵湖廣引地,兩淮鹽務荒廢,做兩淮鹽運使還真不如做“上馬管軍、下馬管民”的淮揚道,何況郭沛霖不只是署理淮揚道,而是連兩淮鹽運使一起署理!
更重要的是,郭沛霖不是“賣雞爽”那種捐納出身的道臺,而是歷任過翰林院編修、詹事府左贊善的翰林官,不但身兼兩職而且身份尊貴,得知他以署理淮揚道的身份再次移駐泰州,揚州關監督、揚州府學教授、泰州學正和新任泰州營守備等文武官員紛紛前去拜見。
第二天,揚州知府福珠朗阿和高郵、江都、甘泉、儀真等州縣正堂蜂擁而至。緊接著,淮揚鎮總兵趕赴泰州拜見……天后宮門庭若市,郭通郭達兄弟收門包收得不亦樂乎,唯獨泰州正堂徐瀛的門包他們不敢收。
州城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徐瀛每次求見都被郭大人拒之門外的消息不脛而走,原來打算隨徐瀛去拜祭城隍的文武官員和士紳紛紛借口推脫,連負責重建城隍廟的幾位士紳都借口城隍爺的金身沒塑好,呈文州衙打算改日再去拜祭。
徐瀛百思不得其解,不曉得究竟做錯了什么,不曉得哪里得罪了郭大人,就在他像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之時,之前曾不止一次在仙女廟見過的廣東順德舉人胡海平拿著蓋有揚州知府大印的公文到任。
交接不是把官印交出來那么簡單,還要移交往來公文、賦稅全書、賦稅薄冊、稅單票根、解送官銀的批回和各項開支的領狀(收據)。而涉及到錢糧就是一筆糊涂賬,但事關前程胡海平可不敢做糊涂官,讓隨行的幕友們認真盤點,一筆一筆仔細算。
這種事徐瀛自然不會親力親為,也沒那個心情親力親為,干脆讓屁股上的傷剛痊愈的胡師爺等幕友去對付,他則住在離州衙不遠的客棧里喝悶酒。
“瀛臣兄,原來你在這兒自斟自飲,讓我一頓好找!”
“原來是讓之,要是不嫌棄,坐下一起喝兩杯?”
“這是說哪里話。”在泰州避禍的儀真名士吳熙載提起衣角坐了下來,接過酒杯勸道:“瀛臣兄,人生不如意十之**,何況你現在依然是我揚州府清軍總捕同知,既沒被奪職也沒降級,只是不再署理泰州事罷了。”
“讓之,我只是想不通郭大人為何如此待我?”徐瀛放下酒杯憤憤地說。
吳熙載是因為戰亂才背井離鄉的,不但恨透了太平軍,也恨那些犯上作亂的刁民,在請兵彈壓十三里汪那些鄉民這件事上,跟王千里等本地士紳持截然不同的態度,見徐瀛還沒想明白,不禁恨恨地說:“郭大人一定是聽信了小人的讒言。”
“此話怎講?”徐瀛下意識問。
“瀛臣兄,你當機立斷請兵來泰州彈壓那些犯上作亂的宵小,在別看來或許是草菅人命,郭大人一定是聽信了那些鼠輩的讒言,不然絕不會讓胡海平來署理泰州事。”
“讓之,你是說郭大人覺得不應該彈壓?”
“這還用問嗎,”吳熙載放下酒杯道:“來時我聽到幾個消息,據說胡海平今天一早就命衙役把懸在城樓上示眾的亂黨首級全取了下來,還召集士紳商議十三里汪的善后之事,說什么天氣炎熱,不能讓那些亂黨再暴尸荒野,打算籌銀去幫著收斂。”
徐瀛沒想到郭沛霖面對奸民作亂竟婦人之仁,緊攥著酒杯追問道:“還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