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肇齡探頭看了一眼,頓時意識到黃鐘音的良苦用心。吉云飛也忍不住湊過來,看了幾眼突然想起另一個人,不禁回頭看向黃鐘音,見黃鐘音古井不波,又轉身看向李品三。
就在李品三被吉云飛看得一頭霧水之時,正在看“宮門抄”的韓秀峰是看得膽戰心驚。
確切地說這是幾份奏折,有湖廣總督吳文镕彈劾湖北巡撫崇綸的,也有湖北巡撫彈劾湖廣總督吳文镕的。
吳文镕果然如傳說中那般剛正不阿,凡事都據實以陳,在折子里對崇綸絲毫不留情面,不但將發匪兵臨城下,武昌城內的文武官員都通宵達旦守在城頭,唯有崇綸每到飯點便雷打不動回衙,說是回去吃飯,其實是煙癮犯了要回去抽大煙等事據實向皇上稟報。而且彈劾崇綸貪生怕死,大敵當前竟打算以出城扎營為由趁機逃命。痛斥完崇綸后,在奏報的結尾處以退為進,稱才疏學淺,不懂兵事,懇求致仕。
崇綸究竟是個啥樣的人韓秀峰不曉得,但從崇綸上的折子上能看出崇綸一點都不簡單,他的折子里沒像吳文镕彈劾他那樣一開始就說吳文镕如何如何不是,而是把武昌的情形事無巨細地向皇上稟報。
他稱發匪圍攻武昌時城中人馬并不多,但隨后援軍陸續而至,城內城外已經屯兵一萬多。發匪撤軍之后,武昌再駐扎這么多守軍必空費糧餉。并且發匪主力去了廬州,湖北境內只剩下一些零星小匪,敵弱我強,正是清剿殘匪的好時機。
鋪墊完之后他才開始彈劾吳文镕,聲稱他幾次與吳文镕商議出兵一事,吳文镕堅持要等曾國藩編練好水師,等貴東道胡林翼率黔勇趕到,再商議出兵攻剿發匪之事。等曾國藩,黃花菜都涼了。
至于他這個巡撫為何不領兵出剿也是有原因的,因為他病了!他說他前陣子因為守城積勞成疾,肝病復發。言外之意,領兵出剿的只能是吳文镕。
韓秀峰早聽說只要是督撫同城,那督撫大多不和,卻沒想到總督巡撫關系竟鬧得如此之僵,更沒想到上契圣心、下孚眾望,堪稱文武官員之楷模的吳文镕居然就這么被崇綸給坑了,甚至十有**已經被崇綸給坑死了!
“志行,現在明白了嗎?”黃鐘音緊盯著他問。
“明白了,他是滿員,皇上自然相信他的一面之詞。”韓秀峰五味雜陳地說。
“看來你還是沒明白。”黃鐘音輕嘆口氣,凝重地說:“吳大人性格方正,不避人怨,凡事據實以陳。只是他彈劾崇綸的時機不對,京城距武昌千里之遙,皇上一時半會兒間無法辨其真偽,即便查實了又能怎樣?要說貪生怕死,像崇綸這樣貪生怕死的官多了,楊殿邦、但明倫、劉良駒等人甚至把揚州都拱手相讓給了發匪,皇上還不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永洸兄,您是說……”
“吳大人不該在發匪都殺到直隸那個節骨眼上彈劾崇倫,大敵當前,督撫卻窩里斗,皇上會怎么想?吳大人更不該以退為進說啥子要致仕,大敵當前,不思為朝廷分憂竟打算撂挑子,皇上自然不會高興。”
“吳大人只是那么一說。”
“但有些話是說都不能說。”黃鐘音接過“宮門抄”扔進火盆,看著裊裊升起的煙,又嘆道:“其實我也是事后諸葛亮,不過這件事你我都得引以為戒。”
“秀峰受教,謝永洸兄提點!”韓秀峰這才意識到黃鐘音的良苦用心,畢竟即將要做的永定河南岸同知雖只是正五品,但到任之后要面對的不只是永定河道吳廷棟一個上官,還有兼順天府尹的協辦大學士、上書房總師傅賈楨,工部尚書彭蘊章和直隸總督勝保一樣不能得罪,不像在泰州就算闖下天大的禍也有郭沛霖罩著,也不像在上海有喬松年甚至許乃釗關照。
黃鐘音剛示意他坐下,吉云飛緊鎖著眉頭道:“這個崇綸,太可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