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毓英,這位便是新任通政司參議韓秀峰,勞煩你帶韓參議先熟悉熟悉。”
“下官遵命。”
韓秀峰這才注意到角落里還一個人,再想到進宮這一路上劉公公介紹的情況,猛然意識到剛起身的這位曹毓英竟是領班軍機章京,趕緊躬身行禮。
曹毓英敷衍般地回了一禮,扔下一句“韓老弟,請吧”,便掀開簾子走出“大軍機”的值房。韓秀峰再次給彭蘊章行了一禮,這才急忙跟了上去。
軍機章京的辦事處分滿屋和漢屋,滿屋的滿軍機章京主要幫著軍機大臣草擬滿文諭旨和公文,同時協助軍機大臣分掌在京旗營及各省駐防和西北兩路軍營官員的補放,負責內蒙古、外蒙古、藩部及喇嘛等朝貢時擬賞單,以及掌管軍機處內部的一些事務。
在漢屋當值的漢章京主要輔佐軍機大臣辦理在京各部院及各省文官、綠營武官的補放進單,王公內外大臣賞單及擬給外國朝貢使臣的賞單,辦理皇上交辦的應查、應辦的差事,以及軍機處與各衙門的公文收發、清檔、封柜等事。
現而今兩江、湖廣、山東鬧長毛,西夷的兵船又到了大沽口,所以軍機章京們還要從戶部、兵部、理藩院等衙門調取各地輿圖,查閱江南大營、江北大營和兩江、湖廣等地督撫有關軍務的奏折甚至各省的題本,要搞清楚各地的山川地形,各地的兵馬、錢糧等等,只有這樣皇上要是查問起來,才能即時呈遞。
總之,晚上當值的滿漢兩班軍機章京一個比一個忙碌,案上的公文簡直堆積如山。曹毓英介紹完之后他們只是簡單打個招呼,連寒暄的功夫都沒有,明明是官,干得活兒卻跟書吏差不多。
韓秀峰甚至能看到軍機處的這些同僚眼神中充滿羨慕,并不是羨慕他韓秀峰圣眷有多濃,而是羨慕他韓秀峰同樣在軍機章京上行走卻不用跟他們這般案牘勞形。
此情此景,讓韓秀峰不由想起當年在衙門幫閑的日子,那會兒也經常跟他們一樣通宵達旦地忙。唯一不同的是他們忙的全是國家大事,自個兒那會兒忙得則是縣太爺為應付府衙乃至道署核查而趕緊編制謄寫的戶籍黃冊或錢糧賬冊。
正暗自感慨,外面傳來了彭蘊章的聲音:“韓參議,本官忙完了,隨本官一道出宮吧。”
韓秀峰意識到彭蘊章應該有話要說,急忙跟剛領著他轉了一圈曹毓英告辭。走出漢軍機章京的公房一看,赫然發現“大軍機”跟“小軍機”的待遇就是不一樣,一個侍衛竟打著燈籠走了過來,一看就曉得那個侍衛是準備打著燈籠送彭蘊章出宮的。
可能有侍衛在前頭打著燈籠帶路,說話不太方便,彭蘊章就這么邁著四平八穩的官步一聲不吭地在前面走,韓秀峰只能一聲不吭地跟在后頭。
直到走出東華門,守在宮門外的彭家人打著燈籠,領著轎夫抬著轎子上前迎接,彭蘊章才冷不丁回頭問:“志行,秋高氣爽,月朗星稀,愿不愿陪老夫四處走走?”
“大人相邀,秀峰敢不從命。”
“不想走就別勉強。”
“能陪大人夜游皇城,是秀峰八輩子修來的福分。”
“那就走走。”
彭蘊章示意轎夫跟著后頭,韓秀峰見打燈籠的那個家人想上前又不敢,干脆走過去接過燈籠,回到彭蘊章身邊恭恭敬敬地說:“大人請。”
彭蘊章暗想果然是個有眼力勁兒的,邊走邊輕描淡寫地說:“德忠昨兒晚上見過老夫,說你打算保舉他去福建做縣丞。”
“德忠既是大人推薦給秀峰的人,一樣是秀峰的同僚。他不但幫辦過河營營務,甚至曾去阜城陣前效過力,他究竟是個啥樣的人秀峰再清楚不過。而皇上命秀峰辦的差事又得用人,并且要用德才兼備且知根知底的人,所以秀峰保舉的大多是德忠這樣在河營效過力的候補候選官員。”
“這么說跟老夫關系不大?”
“大人恕罪,這件事跟大人您關系還真不大。”
“凈說大實話,”彭蘊章微微一笑,又意味深長地說:“你還真是舉賢不避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