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秀峰早聽人說過珠市口附近有個錢市,踮起腳探頭看看擠在前頭的人,再回頭看看余有福身后的那些人,不禁脫口而出道:“這些起得早的全是‘銀鬼子’(爐房管事人的綽號)。”
“不是,‘銀鬼子’正忙著熔鑄元寶,又怎會呆在外頭。”王乃增吃完最后一口,扔下油紙掏出手帕擦擦嘴,踮起腳看著前頭解釋道:“東翁,這是條死胡同,最里頭有個宅院,那個小宅院便是銀錢匯兌的交易之所,守在外頭的這些全是城里各大錢莊、票號、糧棧、當鋪及各業大商號的掌柜或賬房先生。”
“他們來這兒做什么?”
“等消息,等里頭的錢市開盤交易,交易幾筆他們就曉得銀錢交易的行情,然后把消息傳回自家店鋪,店鋪再按照今兒個的行情進行銀錢買賣。”
“一兩銀子能換多少錢每天都不一樣,我一直納悶這行情究竟是誰定的,原來是在這兒!”
“東翁,您又不開錢莊,不曉得也正常。”
“是啊,咱們又不開錢莊,咱們來這兒做啥子?”韓秀峰笑問道。
“東翁稍安勿躁,您馬上就曉得了。”王乃增話音剛落,前頭傳來一陣喧鬧聲。
見他們三人不急,后頭的人拼命往前擠,韓秀峰發現左邊宅院的臺階上能站人,趕緊把被擠得差點跟那些人發飆的余有福拉了上來。王乃增意識到不對勁,想站臺階上已經來不及了,就這么被后頭的人擠到了里頭。
“四爺,王先生沒事吧?”余有福焦急地問。
“應該不會有啥事,”探頭往前張望著,想想又忍俊不禁地說:“讓他一大早擾人清夢,讓他故弄玄虛,被擠擠受點罪也是活該。”
正說著,因為胡同太狹窄擠成一條長龍的巷子里,突然飛出百十只鴿子,撲閃著翅膀在人們頭頂上亂飛,有的甚至邊飛邊拉屎,韓秀峰急忙把頭縮了回來,等再次探出頭時剛才那一群已經不見了蹤影,但依然有鴿子從人群里三三兩兩地飛出來。
“四爺,看著像是前頭那些人放的!”余有福嘀咕道。
“應該是,”韓秀峰猛然意識到王乃增為何一大早帶他來這兒,不禁笑道:“該看的也看見了,走,去胡同口等。”
“四爺,看見啥了?”
“鴿子啊。”
“鴿子有啥好看的……”余有福被搞得一頭霧水。
韓秀峰笑而不語,就在這么邊吃著剩下的包子,邊信步走出胡同,回到車邊等了大約一炷香的功夫,王乃增狼狽不堪地出來了。
“東翁,看到沒?”
“看到了,在這兒呢,真是鴿屎!”韓秀峰指著他肩膀調侃道。
王乃增下意識扭過頭,發現肩上并沒有鴿屎,哭笑不得地說:“東翁,乃增是問您有沒有瞧見那些鴿子?”
“瞧見了,看著還不少,只是不曉得能飛多遠,飛遠了能不能飛回來,不曉得究竟靠不靠譜。”
“東翁,要是不靠譜,那些個大錢莊大票號能用鴿子傳遞消息嗎?不過您說得也對,咱們可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要用時大可多放幾只,該走的民信還照走,您覺得如何。”
“馴養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東翁,您現而今已是‘小軍機’,這些瑣事用得著您煩心嗎?”
韓秀峰反應過來:“這倒是,云清兄,今兒上午你別的事不用干,只要打聽清楚誰家馴養得最多就行,等打聽清楚了就讓恩俊去把他們的掌柜請登聞鼓廳去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