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蘇覺明火急火燎地趕來了。
任鈺兒已經讓老媽子在張羅酒席,覺得一介女流跟兩個大男人吃酒不合適,干脆致歉回到樓上,逗了一會兒弟弟,然后關起門跟余三姑說起悄悄話。
“鈺兒,你老大不小了,也該為自個兒想想!”余三姑從包裹里翻出任鈺兒上次托人捎回去的照片,愁眉苦臉地說:“這張洋人幫著拍的照片,我都不敢給別人看。要是傳出去,指不定會被人說成什么樣。”
任鈺兒很清楚余三姑經歷過那么多事之后嘴嚴得很,接過照片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要是不去洋人辦的女塾念書,不跟洋人交朋友,怎么幫四哥辦差,又怎么報答四哥對我任家的大恩。“
“聽余老爺說韓老爺已經回了四川老家,他都已經不做官,你還要幫他辦什么差?”
“四哥是回鄉丁憂的。”
“這就是了,韓老爺要是曉得你一個女子還在幫他拋頭露面,一定不會高興的。”
“三姑,有些事你不懂。”
余三姑是真為任鈺兒的終身大事著急,不想看著她這般自暴自棄,急切地問:“我怎么就不懂了?”
任鈺兒笑看著她,意味深長地說:“正因為四哥回鄉丁憂了,上海這邊的差事才更要幫著他辦。俗話說人走茶涼,四哥以前簡在帝心、圣眷恩隆,不等于以后還是。我在這邊幫他辦點差,只要把差事辦好了,京城的那些王公大臣也就不會忘了他,等他守完制回到京城,自然就能跟之前一樣被委以重任。”
“你在這兒辦的差事,京里的王公大臣都曉得?”
“應該會曉得的。”
“可你自個兒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
“你的終身大事啊!”余三姑緊握著她的手,用哀求般地語氣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再不嫁,再拖下去,真找不著好人家了!”
任鈺兒不是沒想過,而是真不想嫁。
別看蘇覺明做了那么久韓秀峰的長隨,可是在上海,無論上海道還是上海知縣,甚至連已革上海道吳健彰都瞧不起他。而她任鈺兒就不一樣了,個個曉得她是韓秀峰的義妹,連新任蘇州知府薛煥上次帶著家眷來上海時都請她去吃酒。
“厚誼堂”那邊雖沒明說,但已經默認她才是上海分號的掌柜!蘇覺明以前是跑腿打雜的,現而今依然是。
任鈺兒很想以此報答韓秀峰對任家的大恩,更喜歡做這棟洋樓和對門四川會館主人,以及做“厚誼堂”上海分號掌柜的感覺,真舍不得放下這一切,面對余三姑催婚,只能輕描淡寫地說:“姻緣姻緣,得看緣分,緣分沒到你讓我嫁誰?”
“可是……”
“別可是了,到了這兒一切聽我的。”任鈺兒不想再談婚姻大事,隨即話鋒一轉:“租界離縣城有點遠,我打算過幾天差人去城里聘請一位先生,辦個家塾,教承志念書。”
“干嘛花這個冤枉錢,你不就能教嗎?”
“我一樣得念書,還得幫四哥辦差,我哪有時間。”任鈺兒笑了笑,接著道:“再就是你總是操心我的終身大事,不能不為自個兒著想。我現在能養活自己,能照應承志。你要是遇著合適的就改嫁,你已經為我任家做了那么多,我爹的在天之靈要是曉得一定不會怪你的,我和承志不但不會怪你,我們姐弟感激你還來不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