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十五歲的那一整個夏天,我恨不得時刻盯著我哥,因為我清楚,他只要有時間就會和余柏言在一起。
我同時還盼望著他能再次把余柏言帶到家里來,我很期待再次跟那個人正面相逢。
我想觀察他的發絲、他高挺的鼻梁,還有喉結,以及已經逐漸朝著成年人發育的身體。
可是我等了整整一個夏天,直到漫長的暑假結束,他屢次在我的夢里和白日幻想中出現,我都沒有再獲得跟他說一句話的機會。
那個時候,余柏言甚至連我的名字都還不知道,對于他來說,我只是可有可無的一個人,是他男朋友卓越的弟弟。
一個沒有名字的人。
可他卻像一棵突然冒出來的大樹,長在了我干涸的世界里,一棵樹帶來了一場雨,然后一切都開始瘋漲,荒漠就此因為這棵樹的存在變成了潮濕燥熱的雨林。
我靠著自己的想象,編出了一個讓人迷幻的世界。
后來我才意識到,在那個夏天,不經意間,這個叫余柏言的人啟蒙了我,而這件事,除了我之外,再無人在意。
我偷偷跟在我哥身后,這樣跟了一整個夏天,有好幾次,我其實覺得余柏言已經發現了我,可他不動聲色,我哥也什么都沒有察覺。
被他看見的時候,我總提心吊膽地躲開,像個小偷,在偷他們的初戀拼圖,然后在自己腦子里將畫面拼湊完整。
我總覺得,關于他們兩人的這段初戀,我比他們更記憶深刻。
那個夏天是熬過去的。
炎炎烈日,心煩氣亂。
家里的風扇都吹壞了兩個,晚上我睡在涼席上卻還是一身汗,然后睜眼看著天花板,猜想此時的余柏言是不是也和我一樣的燥熱。
好不容易熬到了九月,高中開學,我得到了正大光明和余柏言產生關聯的機會我成了他的學弟。
這個北方的城市在這個月份名義上已經進入初秋,但實際卻依然高溫。
報道那天我穿著媽買給我的新衣服,也背上了新的書包。
初中的時候,學校離家很近,每天步行十來分鐘就到,于是三年就那么走路上下學過來的。
高中也不算遠,可我媽說以后學習緊張,時間寶貴,還是不要把好時光浪費在路上,于是勒令我爸給我買了一輛自行車。
我哥每天就是騎車上學。
那時候,流行公路賽車,中學男生大都騎那種,很酷,很拉風。
我哥的那輛就是花了不少錢買的,紅白相間,張揚又帥氣。
我也想要那樣的。
可我當時個子矮,騎公路賽車有些滑稽,就像小孩兒穿大人的衣服,很違和甚至勉強。爸給我買了一輛變速自行車,車轱轆比我哥的公路賽車小了一圈,我在他身邊,看起來更不起眼了。
但我沒說什么,爸把車鑰匙交給我的時候,我笑著說謝謝。
畢竟這個家給我的一切都是賞賜,我沒資格要求太多。
我騎著那輛變速自行車朝著新的學校去,還沒進校門就開始搜索余柏言的身影。
這所學校,上萬人,我要萬里挑一,找到他。
然而,高二和高三的學生都穿著統一的校服,我看得眼花繚亂,別說余柏言了,連我哥都沒見著。
到了校門口,我推著自行車往里走。
然后按照要求到操場上,等待分班。
高三早就開學了,我站在人群中的時候,上課鈴聲響起,我望著面前的那棟樓,猜測著余柏言在哪扇窗戶的后面。
那天分班,我覺得很羞恥。
每個班級的學生都是打亂隨機分配的,可校領導在念每班的名單時,會按照該生中考成績在本班的排名來念。
我被分在十班,是這個班的倒數第一名。
校領導念到我名字的時候,剛好是下課時間,我看到教學樓門口和窗戶邊有很多看熱鬧的人,他們都穿著校服,像看猴子一樣看我們這些新生。
我覺得余柏言一定也在其中,而且我哥一定在他身邊。
我哥聽到“卓凡”這個名字,或許會告訴余柏言“這是我弟。”
我丟人,我是成績最差的,花了不少錢,托了關系才進來的。
當時的我覺得自己無比窘迫,因為我的差勁被余柏言看在了眼里。可后來我才知道,那個時候他們倆確實在一起,也確實聽著校領導拿著話筒扯著嗓子分配班級,可我哥并沒有告訴余柏言他的弟弟就在其中。
“卓凡”那個名字在余柏言的世界一閃而過,沒有留下任何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