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墓地在陰山。
送葬隊伍出城后,又行了半個多時辰才抵達。
此處墓地群葬著季家的宗族祖輩,季玉植是晚輩,所建的墓穴在最低處。
這會兒朝陽已經布遍陰山的每一個角落,墓地群接受陽光的洗禮,周邊的鳥雀受到炮竹驚動紛飛四散。
女眷們腳力差,一路送葬步行過來著實不易。
張氏找來支踵給明容跪坐歇腳,她實在沒有精力去關注季玉植的下葬情形,只覺后背出了不少細汗,再加之接連幾日熬夜睡不踏實,眼下泛青,通身都是疲憊。
插不上手的女眷退到墓穴周邊觀望,鑼鼓聲響,下葬的道場儀式開啟,整整持續了一刻多鐘。
待到下葬時辰到了,便是靈柩送入墓穴的時候。
在場的親眷們紛紛圍攏上前,嗚咽著泣不成聲,就連威遠侯都不由得紅了眼眶。
長女季三娘扶著他的胳膊,滿目心碎。
人們望著棺槨送入主墓室,明容不太懂墓穴的講究,偷偷地問了一嘴,為什么側墓室是空著的。
張氏憋了憋,心情復雜回道“那是給娘子你留的。”
明容“”
她是季玉植的正妻,日后過身,便會與季玉植合葬到一處。
可是她才十六歲啊,死亡離她很遠,卻又很近。
遠到她若運氣好在府里茍活到七老八十,那就還有數十年光景;近到她若運氣不好也跟季玉植那般英年早逝,倒是湊成了一對鬼夫妻。
不知怎么的,明明是大白天,明容卻無端生出了幾分寒意。她不愿再看下去,默默地往后退了幾步。
張氏察覺到她的不適,忙把她攙扶到另一邊歇著。
靈柩送入墓室后,周邊的人群陸續散開,一口小棺在這時被抬了過來。
起初明容還以為里頭裝的是陪葬物品,哪曉得棺中的女郎從昏迷中清醒,發現自己身處黑暗,驚恐掙扎以身撞棺。
人們離得遠,并不知棺中的情形。
那女郎手腳被捆綁,嘴被堵住,只能絕望在漆黑的棺木里掙扎。
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就這么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送入主墓的陪葬墓室。
隨著封墓儀式開啟,墓穴被一點點填封。
身處棺中的女郎聽著外頭的鑼鼓和炮竹聲,恐懼如同螻蟻般啃噬她的靈魂,滿頭大汗難掩絕望到骨子里的害怕。
沒有人來拯救她。
就算有人聽到動靜心生疑惑,也僅僅只是遲疑了那么一瞬,便選擇忽視。
封墓儀式接近尾聲,親眷們陸續回府。
系著白綢的馬車在不遠處等候,張氏攙扶明容同季三娘她們共乘一輛回城。
季玉書等人則在這里耽擱了許久,直到把所有事情都辦妥之后,一行人才騎馬回去了。
墓地漸漸變得安靜下來,方才受驚飛走的鳥雀又重新回到這處棲息地,它們嘰嘰喳喳,不知說著什么。
與外頭的生機勃勃相比,新墳里則是死氣沉沉。
棺中的女郎不知何時已經氣絕身亡,她的身體扭曲,臉上的表情因窒息而猙獰。
無人知道這處新墳里添了一條孤魂。
那女郎也不過十七八歲,如花般的年紀,卻葬送在這場吃人的禮教里,葬送在高門大宅的森嚴等級里。
她因季玉植而葬送。
而下一位,則輪到明容了。
回到府邸,下午總算能睡個安穩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