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蒲團上爬起來的時候,金英還不忘認真囑咐旁邊的小宦官“四季鮮果,東廠便是只有一份,也得先供武穆神像知道嗎要讓咱家知道你們憊懶偷嘴,必要賞板子。”
他還指望武穆王顯靈呢
態度端正邏輯嚴謹搞完詛咒事業后,金英也沒有把希望都寄托在岳爺爺顯靈上,而是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很快整了整衣袖吩咐道“召集咱們的人,好生議一議,往后這幾個月如何行事。”
接下來他代掌印這段時日,若是有功,或許會被王振搶走,但他也決不能擺爛,畢竟若是有過,王振一定會把黑鍋給他扣的嚴嚴實實,在陛下跟前狠狠參他。
那他必是連東廠都保不住了
金英自覺是無路可退的,要不就被王振慢慢磨死,要不就這幾月建些功勞,且得干掉些王振的爪牙,好好想想怎么護住自己的勞動果實不被王振搶走
乾清宮。
跪在皇帝跟前的王振是有些忐忑,但并沒有很害怕。
他的有恃無恐,并不只來自于皇帝與他的情分。
還有他的用處。
皇帝總要用宦官的,否則悍臣滿朝,如何能牢牢捏住皇權,將群臣玩弄于鼓掌之中。
好多人覺得宦官是低賤的奴婢,但再低賤又如何,那也是皇上的奴婢
臣子再能干英明又如何,對皇帝來說也是外人,是掣肘。
有他在,皇帝才能做到天子的隨心所欲。否則依著那些臣子,今日諫這明日諫那,皇帝豈能痛快
因此,哪怕王振這個宦官擅政的糟糕例子在前,有明一代后頭依舊有不少皇帝重用宦官,以家奴治天下。
不是他們不長記性,總犯同一個錯誤,而是利益使然。
宦官治天下不但可以制衡大臣,還會讓皇帝很舒服。
因此王振很堅信,無論從情分看還是從利益論,皇帝都不會把他棄置不顧的。
姜離看著跪在身前的宦官。
王振當然是有很多優點的他在籠絡皇帝,討好皇帝等細節上,一騎絕塵的聰明能干。但在事關國家軍政等大事的戰略層面上,可以說是一塌糊涂、一無是處。
其實朱祁鎮要不是皇帝,是一個尋常的土財主也無妨,他愿意把所有家產都給家中最偏愛的仆人管著,誰會閑著沒事去罵他,作死作去唄。
但他是皇帝。
是天下之主。
在高位而不能謀其政,便已經是德不配位,必有災殃。
這是他應得的,只可惜卻不只是他自己的災殃,禍及的是無辜枉死的將士和黎民百姓。
她不會現在殺王振的。
一死有何可怕就像史冊上王振死在土木堡的亂軍之中真是好輕松啊。
況且,她如果此時憤而殺了王振,皇帝的風評就會變成浪子回頭,變成一個從前因年幼被奸宦蒙蔽,后來幡然醒悟治國齊家的明君。
可她在史冊中已經見到,朱祁鎮,是沒有回頭的。
他明明知道于謙有大功,卻還是在復位后殺了于謙,并將于謙的“罪名”鏤刻成板張榜公示天下。
同時不忘抄沒其家,將于氏闔家滿門發配戍邊。
于謙被處死后,因家人都被流放,都無親屬能收斂尸骨,還是感念他為人忠義的同知陳逵,悄然將于謙遺骸收殮。
經年,于謙才得以歸葬故土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