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此時靠門那個床咳嗽,冷不丁就是重重的兩聲。
才伸出的手立馬收回,無聲無息的,像什么都沒發生。陳時予心都慢了半拍,若無其事重新背過身去,可臉上還是發燙,耳根子也熱熱的。
無人察覺端倪,除了她,病房里全睡著,一個都沒醒。
但沒能有決心嘗試第二次,行動一回就耗光了所有的勇氣,陳時予喉嚨不自覺上下輕輕滑動,盡量不去關注邊上。
極力想想其他的,以此轉移注意力。
可填飽肚子之外的事沒什么可想的,發愁也是白搭。
握起拳頭壓在柔軟的肚子上,她咬咬唇,直至又沒感覺了,才敢又動了動。
病房樓下的不遠處是一條街,林立的老式筒子樓包圍了這兒,很晚了,底下時不時傳來車子的駕駛聲。
重新看向窗外,陳時予出神,思緒漸漸游離。
她有些念家了,盡管那并非美好的歸處,可好歹有個遮風避雨的屋子,至少能落腳。
她也想回去的,只是江北沒有直通老家的車子,上千公里距離需要轉好多趟路,路費得三百好幾,她拿不出那么多,身上就十塊錢,還是來這兒前羅子青為了在關乞山面前彰顯良善,假意關心她塞的。
醫院樓下早餐店的饅頭賣一塊錢三個,她沒舍得買,也下不了心敢買。
舉目無親的城市里,十塊錢是她用來傍身的唯一保障了,用一分少一分,不知道能堅持到哪個時候。
其實今天陳時予走過,打算回陳家收拾完行李就離開,只是當時房子里沒人,老爺子和關姀都不在,她錯過了老爺子回去放保溫桶的點兒,去遲了,進不去門,只能等他們回家,直至候到天黑九點多。
這過后,她還在房子周邊的街上晃悠兩圈,期間有面善的中年婦女搭訕,問她是哪家的,怎么大半夜還在外頭晃悠,需不需要幫忙,以及邀請她到家里坐坐,表示可以到他家給她父母打電話啥的,讓父母來接她。
陳時予心不在焉的,起先沒想太多,有些煩躁,不愿搭理人,沒去。
中年婦女過分熱情,見她拒絕了,一把就使勁抓住她的胳膊,反常地把她往黑黢黢的巷子里拖。
得虧陳時予腦子轉得快,一腳蹬開那女的拔腿就跑,不然誰知道會發生什么。
江北大城市的治安遠比鄉下要穩當,可天一晚,尤其黑燈瞎火的街角巷尾深處,還是沒表面上看著那么安寧繁盛。
離家在外的未成年少女就是行走的金坨子,轉手賣個幾千上萬塊不成問題,鋌而走險的兇惡之徒靠面相是很難辨認出來的,且這些人一般都是團伙作案,明面上只派其中一個出來,實際其他同伙全在隱蔽的角落里藏著,若是真被拉到他們的地盤上了,那就是羊入虎口有去無回。
在老家時,陳時予就聽過這種事,據說河邊張嬸家的閨女就是這樣不見的,被同鄉帶出去出去打工失蹤了十來年,自此就沒了消息,家里死活找不到,好像前兩年終于打聽到了一點消息,說是人在某市的大山里,張嬸一家還曾親自跑到那邊,可最后也未能把閨女成功帶回來。
不清楚見到還是沒見,陳時予不了解,有一次聽鄉里的人私下傳,張嬸一度懊悔得要上吊,說不該讓女兒出去打工,女兒這輩子都毀了,再也回不了家了。
有氣無力地再次退進被子中,斂起心神。
合上雙目,陳時予一只手曲起抱搭腦袋上,以蜷縮的姿勢摟住自身。
另一邊。
天冷遭罪,關姀同樣失眠,輾轉反側越來越精神。早先分明還非常疲憊,出去一會兒凍太厲害了,回來竟不困了。
應當是隔壁床那位大爺導致的,因疼痛而飽受折磨的呻喚斷斷續續,都半晚上了。
而且這間病房滿員,沒有多余的空床,租的陪護床窄小,躺在上面不僅翻身都難,也硌背,只鋪了一層墊子的硬板子睡半天都不熱乎。
側躺久了手臂酥麻,關姀改為直愣愣平挺,發會兒呆,再轉頭望望熟睡的老太太和門外的白燈。
眼睛看得乏了,閉上再睜開,接著左手撐住身子起來,細心地幫老太太扯扯被子,嚴實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