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章柏已經忘了自己有多少年沒和人道過歉了,他這個位置,對是對,錯也是對,根本沒人敢說他的不是,更遑論生他的氣。
只有應岑。
想到這兒,霍章柏無奈地笑了笑,正想鄭重些道個歉,然而這時卻突然意識到了什么,轉頭看向面前微微顫抖的“白蘑菇”。
“應岑。”霍章柏突然嚴肅地叫了一聲。
里面的人依舊沒理,然而霍章柏這次卻沒再繼續等著,而是抬手掀開了他的被子。
里面的人也用力拽著,但畢竟左手在輸液無法使力,最終被子還是被霍章柏拽開。
露出了應岑被汗水濡濕的頭發和已經哭得紅腫的眼睛。
應岑原本躲在被子里像是被套了一層保護殼,尚且還能壓抑自己,如今最后一層保護罩也被戳破,他便再也控制不住,這些日子的委屈全都匯聚在了一起,號啕大哭了起來。
“你拽我被子干什么我討厭你”應岑一邊哭一邊想把被子蓋回去。
然而剛一伸手,霍章柏便已經洞悉了他的意圖,直接把被子扔到了一邊去。
應岑更加生氣。
本來發燒就難受,渾身針扎一樣,嗓子又干又疼。
如今又被霍章柏接二連三的欺負,應岑再也忍不住,也顧不上他是自己的“債主”,直接抓起他的右手咬了下去。
這一口咬得極重,有一瞬間應岑似乎嘗到了隱約的血腥氣。
直到這時他這才重新生出了幾分理智,連忙松開了霍章柏的手。
剛準備道歉,整個人卻被霍章柏按進了懷里。
應岑瞬間愣住,連忙想要抬起頭來,然而他額頭上都是汗,剛一抬頭就見霍章柏的西裝上被自己印下一片淡淡的水跡。
“你”應岑剛想說我把你衣服弄臟了。
然而霍章柏卻打斷了他的話,先一步說了句,“對不起。”
這讓應岑瞬間僵在了原地,有些不明白被咬得明明是霍章柏,怎么他還先道歉了。
“我不該這么不顧你的意愿。”
說來也怪,原本應岑這些日子積累了一肚子的怒火,明明剛才還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快要被脹破的氣球,馬上就要炸掉了,然而如今竟然因為霍章柏的一句話,所有的氣就全部消了下去。
這個人簡直是他的克星。
應岑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么,但他向來得寸就進尺,也忘了自己剛把霍章柏的手咬破,只是低頭把額頭上的汗全蹭到了他的西服上,然后高傲地回了一句,“哼。”
霍章柏聽見后笑了一下,這才放開了他,“現在能不能告訴我為什么不愿意來醫院”
應岑聞言抬頭看了一眼頭頂白慘慘的白熾燈,神色瞬間灰敗了下去。
許久才顫抖著嘴唇回了三個字,“我爸媽”。
他知道霍章柏能明白。
應岑從不是諱疾忌醫的人,只是父母出事后他就開始討厭這里。
討厭轉運床的車輪劃過地面,討厭充滿消毒水的房間,討厭醫院的墻面和地板映出白慘慘的燈,討厭雪白的被子不帶任何感情地蓋上一個人的臉,討厭他們宣判這里又逝去了一個生命。
應岑沒有解釋太多,只是說完那三個字后便下意識地想要重新去拉被子。
然而手剛伸到一半便被霍章柏握住,接著霍章柏把他重新抱到了懷里。
“是我的不對,今后不會再來醫院了,輸完液我們就回家。”
應岑的身體僵硬了許久,不知是不是霍章柏身上的氣息實在太讓人容易安心,最后還是在他懷里軟了下來。
應岑討厭霍章柏這種態度。
明明說了不喜歡他,卻還對他這么好。
這讓應岑就像陷入了一片泥沼,越是拼命想要把自己拽出來,卻只會越快地陷下去。
自己今天受的這些罪全都是因為他,應岑本應該十分有骨氣地把他推開,但手伸了幾次卻還是舍不得。
因此最終還是順從了自己的內心,就這么靠在了霍章柏懷里。
但又不想顯得自己這么沒出息,因此憋了半天,還是繼續嘴硬了一句,“我討厭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