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衿為人孤傲,跟誰都一副話不投機半句多的模樣。
但面對國師,她的寡言少語更像被某種情緒堵住了喉嚨,每個字都盡心竭力,輕易不能吐露。
池面上只開了幾朵蓮花,輕靈的白很會躲藏,時不時隱進碧色看不真切了。
那襲轉入樹后便不見蹤跡的白衣,似鬼似魅,給四周添了幾分陰冷。
視線收回,擱置腕上的手該厭惡極了這些刀傷,指尖以一種恨不得叫它們消失的力道碾上去,帶著濃濃嫌棄。
見這偏深甚至泛黑的血往外冒,淡漠的眸底像是注入了某種黑暗物質,翻涌著病態恐怖的滿足感。
直至另一雙柔白冰涼的手憑空出現,慢慢壓住被血染污的紗布,用那清麗溫婉的眼靜靜望著她。
這人墨發披散,穿著極素,樣貌是一種耐看的清秀,毫無攻擊性。
“明婳。”國師輕聲喚著。
被稱作明婳的女子微彎眼睛,以半蹲的姿態漂浮在輪椅邊。
她是一只畫中仙,顧名思義是住在畫中的仙人。畫卷上有什么,她們就能出現在哪些地方。
比如清微樓的這幅畫繪了蓮花池,明婳眨眼便能穿梭在各國的蓮花池里,有時還能帶些特產回來。
畫像不會說話,明婳也不喜在旁人面前顯形,總安安靜靜沉在隨意哪處蓮花池底,等國師喚她她才起來。
今日是國師弄出血腥氣叫她察覺了,不待召喚就主動出現。
本來也該出現,她在池底聽見了一些事,須得一五一十轉告國師畫中仙與主人有特殊的交流方式,只需用手觸碰國師即可。
“太子請了十幾位天師,還讓人燒了福明樓”國師喃喃念了一遍。
福明樓明面是某位大臣的產業,實則盈利的錢都流進了太子口袋。他火燒福明樓和自斷臂膀沒什么分別。
明婳擔憂地看著自家主人,手輕輕放在她袖子一角,溫順且恭敬。
畫中仙向來是被當做情報工具存在于世,她們的致命弱點便是本體畫卷,被燒毀就會徹底消失,大羅金仙也救不回。
偏偏有那么些畫中仙不愿臣服,寧可燒成一捧灰,也不要受人驅使。明婳就是其中之一。
國師從情報販子手中將她救下,藏在清微樓中一間地下密室里,除非挖掉整個清微樓,否則這幅畫永遠沒機會面世。
為了報恩,明婳在國師身邊呆了沒多久就想給國師傳遞情報卻被國師制止。她不愿聽完她帶來的重要情報,讓她不要做這種事。
看見這人驟然冷淡的神情,明婳訥訥應了。只是之后仍忍不住告訴她哪里有危險,讓她防范。最后更是心甘情愿與國師結成主仆契,想用自己的壽元換她落雨時節不會腿疼。
國師在蓮花池邊待了一會,明婳不想看她受寒連連催她回去,得到這人一個淺淡的笑。
“好,聽明婳的。”
車輪聲漸遠。
喜好清凈的畫中仙不覺得這聲音嘈雜難聽,她趴在池邊默默注視那人遠去,秀氣的眉皺到一起。
黑暗中睜開了一雙金色的狐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