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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要被帶到溝里,沈霏微也認了。
如今阮別愁還病著,又是在這么個豺狼當道的地方,她總歸要賭一賭。
就賭這個女人,是不是真的不想她和阮別愁死。
手里的黑傘足夠遮人,材質本來就沉,而今暴雨滂沱,更是壓得人手臂酸疲。
沈霏微吃力地舉傘,被大風挾來的雨水打濕了半邊肩。她刻意慢了一步,好能在女人的目光之外打量對方。
“想問什么就問。”女人忽然出聲,就跟后背長了眼一樣。
沈霏微不由得縮起還顯稚嫩的肩,帶著不算重的鼻音說“你來了三天,為什么今天才提我舅舅。”
女人回頭對沈霏微笑,說“我昨晚看到你出去買藥了,如果不是知道你們之中的一個病了,我也懶得提,我就想看看,你們能撐多久。”
“你”沈霏微還想問點別的。
女人打斷“算了,問題都往心里憋著,先走著,前面的地方人多耳目雜。”
可是遠處的黯淡路燈下,只有一截被暴雨洗滌的路。
路上滂汩陰冷,空無一人。
沈霏微本來想繞開積水,可身邊的女人只管直直往前走,她又哪里敢舉著傘避開半步。
那一腳下去,鞋和褲腳就跟泡在泥潭里似的,好狼狽。
這何嘗不是沈霏微和阮別愁當下的處境,走岔一步,就會身陷泥足。
往更壞的方向想,或許會粉身碎骨。
沈霏微在雨下哆嗦,這一段時間下來,握傘的手有些瘦骨嶙峋,好在她模樣好看,所以不丑,只像玫瑰花刺。
像剛從花房里剪出來的,稚嫩的,且又經不得一點雨打風吹的,易折的玫瑰花刺。
反觀走在前面的女人,模樣并非那種強健的練家子,偏她抱著阮別愁時,壓根不顯吃力。
她也從泥水上踏過,貼身的長裙沾了泥跡,但她從容不迫,走起路來還有幾分搖曳生姿的韻味。
沈霏微很小心地打量,估不準這女人是做什么的,但女人既然有能力打發上門的人,又敢在下城這種地方堂而皇之地走,想必本事不小。
被女人打橫抱在懷里的阮別愁明明已經有一米四幾,卻跟個小麻袋一樣,被女人輕飄飄掂一下,瘦尖的下巴便在女人肩上露出。
阮別愁被雨水和冷風凍得不太舒服,她還燒得厲害,臉頰和眼梢都是紅的。
這一冷一熱,人就難受醒了,她眼剛睜開還迷迷瞪瞪的,偏偏在盯向沈霏微的時候,烏黑的瞳仁里有種清醒的執著。
不看抱她的女人,只看沈霏微,像破殼時就認主的動物。
沈霏微瞥見阮別愁睜眼,寒毛猛地全豎,悄悄把食指往唇前抵,就怕這小孩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
小孩眨巴眼,一個字也沒說,倒是女人又先開了口。
“多大年紀,什么名字”女人說。
沈霏微心里直打鼓,不明白這女人為什么能說出和她舅舅有關的事,卻又不清楚她和阮別愁的名字。
可她不敢不答,喉嚨里干巴巴地擠出聲“沈霏微,她叫阮別愁,我十五,她十一。”
“果然是小孩。”女人話里帶笑,“名字太難記,以后你們在我這就叫十五十一。”
這聽著不像什么好代號,沈霏微周身繃得更緊了,總覺得這一趟也是不歸路,她和阮別愁指不定得跟著這女人做壞事。
不過,沈霏微轉而又想,如果這女人真的會幫她和阮別愁,她倒也樂意為對方做一點事情,只要不是殺人越貨。
女人又笑了,饒有興味地說“想什么呢,以后出了這下城,你們隨時可以把名字撿回去用,只是在這地方,得避著點,你沈家的仇家可不少,不然怎么會走到那地步。”
沈霏微握傘的手止不住發抖,傘面跟著顫了,雨水直往她背上打,皮肉連著脊骨都在發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