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從未有一刻,他能離她如此近。
約摸四五點時,孟佳期清醒了。她被一只蚊子咬醒,也不知寒冷冬夜,哪里來的蚊子,咬得她細嫩的脖頸一陣癢,她忍不住抓了抓,抓出一道紅痕。
嚴正淮睡在沙發上,聽見她走過來的腳步,也立時醒了。
她說要回去。
嚴正淮二話不說,讓司機開車,他和她則坐在邁巴赫的后排。她細嫩的手指放在棕色椅墊上,泛著冷白色澤,看著就知道小手冰涼。
有一刻,他很想握一握她冰涼的手。
他的手像要撲食獵物的豹子,又像猶豫著要不要搬運食物的螞蟻,伸出觸角,在棕色椅墊上寸寸推進,既想清醒克制,又想徹底沉淪。
終于,他大掌覆在她手背,寬大指節擠入她指縫,以他手心觸碰她手背的方式,和她相握。
握住的那一刻,嚴正淮想,其實這樣的十指相扣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她不能在這個姿勢下回扣他。這樣,他也不必去猜想,她是“不想”扣住他,還是“不能”。
這是長久以來,他們第一次的主動接觸。
孟佳期怔了一下,沒有拒絕。
其實,剛剛在洋樓里,她從大床上下來,赤足走出客廳,看到嚴正淮穿著襯衫在沙發上睡著,濃密發頂朝著她的方向。
那一刻,她忽然覺得,日子本該是這樣,有種踏實感,就像每一步,都踩實在地面。
而不是同和沈宗庭那樣,一時飄在天上,一時墜入谷底,一時她成了羽毛在飛在飄揚,一時她零落成塵。
他們手心對手背的相扣,一直持續到下車。
“期期,我等不及明天見。”分開時,嚴正淮低聲說。
“我”她怔怔看他,忽然覺得他很委屈。明明他是在自己生命里也那么驕傲的人,卻在她這里這么卑微。
“你什么都不用說。”他豎起一根手指在她唇前。此刻,他不要她說出拒絕的話。
良久,他才戀戀不舍松開扣住她的手。
孟佳期習慣了嚴正淮目送她回家。可沒有哪一次的目送,比這次讓她更酸欣交雜。
她倚靠著院門口立了一會,心想,也是時候oveon了。她不可能惦記沈宗庭一輩子的。如果不是他忽然發郵件過來,她就要忘記他了。
這樣想清楚后,她穿過門前的欒樹,走進院子。
清冷干燥的空氣里,有淡淡的烏木香,沉郁的,冷而涼的潔凈氣息,被掩蓋在煙草味下。
聞到這氣息,她頸后細膩肌膚上的毛孔好似都要張開,要顫栗。
是沈宗庭身上的氣息。
她一下子警覺起來。為什么在這里,會有沈宗庭的氣息
“沈宗庭”
她俏生生立在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冷聲叫他名字。清冷如水的月光瀉在青石地磚,如交橫的藻荇,漫上她長靴的靴底。
沈宗庭從院子一角的絲瓜架走出來,肩上凝著寒霜,大衣的絨面吸飽了煙草的薄荷味道。
隔著三年的時光他們對望,往事如潮,在兩人間靜靜流淌,平靜的表面下,是洶涌的潮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