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幼稚到那畫里連個人形都怪難辨認的,若是告訴韓王這是在他的影響下
搞出來的創作,作為京中畫技一絕的存在,李元嘉可能都要懷疑人生了。
可她畫中的意思,卻令李治像是被一記敲鐘給驟然砸醒了過來。
在阿菟的認知之中,他這個父親乃是所有宮室的主人,所以他可以將臨照殿賜予女兒,作為送給她的禮物。作為回應,她用最大塊的顏色鋪滿了天空,彰顯著他的存在感。
這就好像是在說看吶阿耶,偌大一個皇宮之中,你才是這個當家做主之人。
直白而坦率,充斥著孩童的幼稚無知,卻又何嘗不是李治心中所想呢
他甚至覺得,這當家做主之地也該當波及于天下,哪只在皇宮之中
偏偏,就是這個連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卻總是有人鬧不明白,以為他還是當年那個剛被父親交托給臣子的稚嫩太子,非要對他做出的種種決定都指手畫腳。
就連他想要冊立一位妃嬪,他們都要從中橫加攔阻,唯恐他的下一步舉動會打亂他們的壟斷,分裂他們的聯盟
呵,這聽起來是一件多可笑又可悲的事情。
在這份異常鮮明的對比中,李治本已打算暫時擱置的冊封宸妃計劃,又倏爾重新浮現在了腦海之中。
這群人想要憑借著自己的地位、功勛以及手中所掌握的知識和輿論,讓他服軟,讓他承認他想要聽到的百官之言就是如此政令清明、再無缺漏,可他偏偏不想讓自己繼續留在先帝的陰影之中,去兌現什么“貞觀遺風”。
他也偏不想承認,這世上已無人有此等膽魄站出來取代那群人的地位。
薛仁貴和周道務這類人才,不能做到這種站出來明言支持,只因他們的分量還不夠,但總應當有人能做到的。
李治一邊思忖著去年洪災之時跳出來的李義府有沒有可能做到這一點,一邊又想著阿菟那張潦草卻震動人心的畫作,竟未發覺他在不知不覺間已往南走出了好一段距離,越過了數道宮墻,到了南邊這塊官署辦公之地。
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他神思一動,朝著其中一處官舍走了過去。
守在門邊的侍從驚見天子到此,下意識地便想行禮通傳,卻見李治朝著他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李治則自己正了正面色,朝著屋中走了進去。
聽到腳步聲,屋中一位年已六旬的長者回頭朝他看來。
不等他俯身行禮,李治已快步上前兩步,將他攙扶了起來,“司空不必行此大禮,朕今日隨意走走,恰好走到此地罷了。”
他當然不是隨意走走的,他是有意來找對方的。
此刻在李治面前的老者,乃是英國公李勣。
李勣本名為徐世勣,是李唐開國功臣之一,得高祖李淵賜姓為李,因避太宗李世民的名諱,就成了現在這個名字。
凌煙閣二十四功臣之中,活到此時的大多已是年邁。大約也就是程知節能有這等旺盛的精力,還在西突厥戰線上作戰。
其余人里,像是尉遲敬德已在家中養老,李
勣也少有過問政務。
當然這少做事的狀態,或多或少和他在永徽元年遭到以長孫無忌為首的勢力排擠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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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并不能改變一個事實,李勣此人在朝堂官員之中,從資歷到地位都相當特殊。
這也正是為何,在永徽元年李勣上表請辭后,仍舊執掌著一部分政務,而到了永徽四年,他因年邁而覺力有不逮,還是掛上了個司空的名頭,時常會來中書省辦公之地參知政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