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的眼力看來,對方的年紀是有些小,若論衣著體面,也遠不到達官貴人的地步。但他通身的氣派非同一般,不像是尋常人家里能教得出來的,腰間隱約可見的白玉佩,也不像是尋常物件。
這是個潛在的大買主啊
卻哪里知道這位大買主還有點犯愁。
盧照鄰無奈地想了想下來之前劉仁軌對他的叮囑,面對著這回紇商人堆起笑容的臉,點頭回道“進去看看。”
在走進去瞧見滿鋪子的精制皮毛時,他更是有點擔心自己的月俸承擔不起開銷。
但讓他有點意外的是,在他買下那張確實對他有用的羊皮襖時,花費的價格居然比起尋常的市場價還要低上一些。
“您很奇怪嗎”那回紇商人自盧照鄰手中收取錢財的時候臉上笑意不減,“這是因為去年和今年的突厥戰事。”
“伊麗道行軍大總管蘇定方蘇將軍的麾下有我們回紇兵馬,作為交換,原本被阿史那賀魯占據的幾座草場換給了我們。今年送到長安的毛皮比起尋常時候多,價格自然就低了。”
盧照鄰詫異“這種行軍進程,你們也是清楚的”
回紇商人大笑,“這種消息要是把握不住,做買賣可是要吃大虧的。我就做些誠實的小本生意,可得計較這個,否則別人的價格降了我卻沒有,那往后還有誰來我這里買東西呢。”
盧照鄰聞言若有所思。
他起先和公主以及劉仁軌站在那酒肆之上,遠遠瞧見對方面對官差之時的特殊反應,還當他在干什么不法交易。
可等他親自下來問的時候,又發覺并非如此。
這商人還挺有做生意的頭腦,知道要培養誠信度。
有點意思。
他抱著那件羊皮襖子慢吞吞地走回了酒肆之上,卻赫然驚覺,就是他離開的這一會兒工夫,包廂之中已沒了小公主和劉仁軌的身影。
盧照鄰眼見這空空的包廂,險些驚呼出聲。
糟糕
陛下為小公主配備了兩名護衛,本是要護持她安全的,可那兩人自西邊的其中一個門離開了此地,是否轉道而回還是未知數。
若是其間小公主出了什么岔子,他不僅沒法交代,可能還要連累到鄧王身上。
他當即便想轉身下樓去尋人,又想到自己此刻所在的位置正在酒肆之上,居高臨下的視角應當更容易用來找人,便匆匆推開了窗扇。
然后他就瞧見了對他來說難以置信的一幕。
在西市的長街之上,正如此前李清月推窗之時所見,有著不少沿街小販。
畢竟,在這個占地一千六百畝的西市地界上,光是胡人就有數千名,唐人更是過萬之數,哪能個個商販都有鋪面。
因這條街上一面是酒肆米行,一面是布帛絹紗之物,所以一頭是叫賣小吃的攤販,另一頭則是民間的紡織者兜售自己成本低廉的布匹。
現在那些賣布之人的中間,赫然多出了兩個盧照鄰熟悉的面容。
面容清瘦的長者已不是身著長衫,而是換成了短打,正在手腳麻利地支起售賣布匹的攤位。
他身上那當官之人的氣場早已看不大出來了,就只像個稍體面一些的百姓。
與之相稱,擺在攤位之上的絕大多數都是麻布,只有那么三四匹絹布。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盧照鄰視力好得很,清清楚楚地看到,在攤位的一旁還支著個凳子,在上頭端端正正坐著個身著粗布衣服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