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門之隔,近在咫尺,也遠在天涯,他站在冰天雪夜中,她沐浴在暖光融融的洞房里。
其實,那不是他第一次回到新婚之夜。
雖有短暫的狂喜,可他并沒有對重生的不可置信。
因為他做了太多次和她重逢的夢境。
他不止一次地夢見,他回到了與她成親的那晚,同她重新開始。
他是一個可悲的夢里人,一次次入夢,尋找那個在現世里等不到的身影,經久多年,他的心緒早已失去波瀾,偏執不減,瘋狂有余,但麻木更甚。
夢里,腐草為螢,朽根化火。
他見過她提燈而行,走過漫漫畫壁,在廊廡盡頭對他盈盈淺笑。
他見過她舞裙恣意,在天地間舞動,身后盛世繁華,長安萬家燈火。
他見過她抬手擁抱滿天繁花,站在落英繽紛里,笑靨比花嬌艷。
他在這一個個和她重逢的美夢中沉淪,任由思念放肆生長,吞噬他的靈魂。
醒后,他獨坐在空蕩寂寥的廣寒大殿上,面無表情地看著御座龍椅之下,尸山血海,白骨骷髏。
他曾無數次徘徊于長樂宮,推開過椒房殿的槅扇,但每一次屋內皆是被黑暗籠罩,未曾有花燭爐火搖曳,只余下月光灑落了一地冷清。
她仿佛從未出現在他的世界里。
天地之間荒涼漫蕪,只遺留他于世獨活,一人在癡狂,在這條看不到盡頭的情路里流浪。
高寒危樓,深夜思量,相思知入骨,悲痛浸心扉。
他在自己編織的虛幻美夢中已輪回又輪回,一遍遍催眠、沉落、下墜,直至麻痹了自我。
他以為這次的重生,也只是他做的數多夢境之一。
這么多天,他舍不得醒來,希望這個夢做的更長久一點,他還想再多看她一會兒。
這么多天,這個夢真實的可怕,怕她一觸即碎。
直到,胸口被刺穿的痛楚傳遍全身。
他那顆被寒霜侵蝕的心臟從死寂中,重獲新生,灼灼燃燒起來。
那根鈍銹心弦從到松怔,又緊繃,重新波動,拉扯著,執拗掙扎,摩擦出璨麗的花火,這火與心中的冰不斷碰撞沖擊,涌現出一股新的力量。這股力量就像是,死寂的深淵重起無盡貪欲和妄念,毫無波瀾的死海再激驚濤駭浪,很疼。
無法形容的疼,化為了胸腔實實在在的痛,讓他無比清醒,又快意。
他忍不住地狂喜,在血色漫天的生辰血筵里,放肆大笑。
他終于摸清了真實和虛幻之間界限。
鏡花水月破碎,舊時代的瓦礫崩塌,他在新世界的盡頭,見到了他的公主殿下。
她在他眼前。
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不是那一個又一個虛假的重生夢境。
從不敢相信,她,真的回到了他身邊。
從此刻起,沈離疾才有了真實存在于世間的實感,像是飄浮于天地間的輕鴻,終于找到了可以安息的島嶼,踩在了實處。
那一刀,沈離疾前生遭遇過,令他九死一生,可這次他依舊不想躲開,不如說他一直在期待著,等待今世這一刺的降臨。
這毀滅般的劇痛,于他來說
是重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