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沒有離開的時候,可細數下來就寥寥幾次。
若終年不曾得見外面的天地,倒也罷了。
可將一個已見過天地的人,再度圈禁回那道宮墻中,只能是日夜輾轉,心癮難平。
再后來,西京驟然生變。
姐姐沒了,嚴娘也沒了。
偶爾的偶爾,午夜夢回之時,涿光才能看到當年嚴娘帶她離京之時留給她的最后一句話。
“死人是沒有自由的,你要尋你的自由,先得活下去,不顧一切地活下去。”
涿光許久不曾做夢,也久未夢到過嚴娘。
今夜再度于夢中得見,難免心生歡喜。
夢散了,人也醒了。
涿光醒來時,嗅到身邊一陣清苦藥香。緊接著就是江柳咋咋呼呼的“醒了醒了”。
涿光睜開眼,看見江柳守在自己身邊。
江柳拍拍胸脯“放心,我替你守著花呢。”
問過才知,她昏迷后,江柳和桑昱之分頭,江柳將她送到了禹農山義醫堂,桑昱之吭哧吭哧地拖著禁術偃甲連夜去找了學監。
爭流會上有人用禁術偃甲傷學子性命,茲事體大,桑昱之不敢耽擱,直接將問題甩到了學監面前。
涿光“”
她轉頭,對上另一張病床上言玨無奈的眼神,心下有些好笑。
桑昱之不知術門四族的暗流涌動,不知她與言玨的關系,亦不知有人暗中追殺言玨的事情。
對他而言,遇到棘手的大問題,自然要找學監來解決。
將江柳哄回去休息后,醫舍中只剩下涿光和言玨兩人。
言玨身上的血衣還未換下,瞧著很是狼狽,涿光身上痛感未散,傷勢未愈。
月明人靜,涼風好夜。
言玨輕呼一口氣,突然問道“先前只當你辦事效率高,還不曾問過,涿光是你本來的名字嗎”
入學宮前,言玨只吩咐讓她自己找個正當身份,考入武道院。
她只管吩咐任務,涿光是如何做的,這身份是怎么來的,姓名是誰的,各中細節,素來不喜多問。
涿光看向言玨,兩人此刻都靠坐在病榻上,是少有的目光能平視彼此的時候。
稍寂片刻,涿光輕輕點頭,算是應下。
言玨柳葉似的眼睛彎彎,露出一個輕笑“你在我身邊十年,我竟不知道你本來是有名字的。”
她說著,細眉微顰,有些難過的模樣“往后,非是在言氏族人面前,我便喚你涿光,可好”
涿光收回目光,淡道“名字而已。”
言玨卻道“上古典籍記載,器水之源,謂之涿光。涿光乃是山名,生來巍峨風骨,給你取這個名字的人,一定對你有很大的期待。”
涿光沒說話。
她不知道自己的血親是誰,心中的家人皆已逝去。
這個名字,是她自己取的。
關于名字的話題沒再繼續。
沉默稍許,忽而涼風掀簾,有人推門而入。
涿光抬頭看去,入內的是個年輕女子,身著醫舍值守的醫師袍,形容寡沉,生了一雙灰白非人的眼睛,格外惹眼。
“傷者是誰”
如此說著,入內的醫師連半點眼神都未曾分給涿光,灰白雙眼直勾勾看向言玨,機械一般的眼中生出肅殺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