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親手將禍世之靈奉為天下共主了”
這句話若五雷轟頂,在漱玉的頭頂盤旋不去。
月色清冷,在廣場上鋪就一層寒霜,捕風衛們的尸體隨處可見,或站或臥,或伏案或抵墻,鮮血潑灑在雕龍金燭上,融進燭淚,亦沾濕了盛放美食的碗碟。
漱玉渾身發冷,她在門檻處絆了一下,倉促的扶著門框,身形微佝,終于知道為何今夜的皇城如斯寂靜。
因為這是一個早就設計好的陷阱。
薛宛舟精心布置,屏退眾人,布置了這一場徹頭徹尾的鴻門宴,為他和捕風衛們挖好了如此一座墳墓
禁軍皆看向她,然似乎無意攻擊于她,只是隔著一段不近不遠的距離封鎖著她前行的道路。漱玉往前,包圍圈便后退。她踉踉蹌蹌的走,腹中翻江倒海般的疼痛起來,越來越劇烈,像是有刀子在攪,她忽然間意識到為什么這些禁軍不對他下手,反而像在欣賞一只困獸最后的掙扎般充滿了戲謔
酒里有毒
薛曌單手提著袍擺優雅的邁出大殿,他下頜微抬,注視著昔日盟友狼狽的背影,眼神略復雜。
李禪自暗處冒頭,揮著浮塵至他身側,夸張的尖叫道“啊呀殿下您的手”
“無妨。”薛曌像是感知不到疼痛般,任憑鮮血自指尖滴落,沾濕袍擺,他活動了一下手腕,以受傷的手遙遙點著屈膝倒地的故人,“李禪你看他,多好看啊,即使重傷垂死也不賴,他難道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如何向人求饒他只是清高孤傲,不屑一顧罷了,就像山海經中出身幽都之山的玄鳥。”
李禪的心發顫,即便他在這場驚險的奪娣之戰中押對了寶,可他仍然覺得自己猜不透薛曌的情緒,時刻存著一份憂患意識,不敢輕易作答。
“他這般姿容若是個女人,當何如”薛曌忽言。
女人
李禪渾身一凜。
這是什么言論好好一個男人怎么會變成女人
枕風閣主雖面若好女,但男性特征一一俱全,太子與之最是親密,自是比所有人都懂得,這念頭來的沒道理啊,難不成是要心軟了
李禪的推測百轉千回,而后驚出一身冷汗。
不,絕不可如此
枕風閣主于薛曌有再造之恩,今日這局的設立本就是太子蛻變為狠心帝王的關鍵一步,他拋卻了良心,除掉故友,學會了斬草除根。
可君心易變,一旦他后悔,生出歉疚之心,要知帝王為了威信名譽絕不會自省,更不會承認自己有錯,只會降罪于他們這些參與其中的無關人等,以告慰自己與天下人屆時為表緬懷追思,怕是會剮了他們給枕風閣主陪葬也說不定
他必須得斷了太子的回旋余地。
“殿下說笑了。”李禪謹慎道“想想多少厲害人物死在岑澈手上他眼睛都沒有眨一下,一個女人哪能做出這般狠毒事業況且玄鳥那可是江山命主的象征,殿下玄金龍袍才配得,他岑澈怎配”
“你說的沒錯,可到底是我的摯友”提到皇權,薛曌果真不再思慮,他垂目,端詳著自己半臂上血肉模糊的傷痕,以另一手輕輕撫摸,眼神竟帶著留戀和癡迷,“李禪,朕心有眷戀,不忍再看,便由你在這兒盯著吧。”
“奴才遵旨。”李禪頷首。
“岑澈若損傷半點,你提頭來見,禁軍有敢上前者,斬”薛曌的聲調輕飄飄如春風細雨,“本宮要留岑澈全尸晚年與本宮同寢而葬。”
同寢而葬李禪不可置信的瞪大了雙眼。
向來與帝王同寢而葬的唯有皇后鳳尊,連許多受寵妃嬪都不配享有此遇。
況且自秦皇漢武伊始,君王素來盼長生,還從未聽聞誰家天子尚未登基,已將身后事列入考量之中
薛曌的瘋癲言語叫李禪驚恐畏懼,不敢揣度更不敢發一字,只能默默注視著年輕的太子朗聲大笑,拂袖回殿。
鴆毒發作到斃命不過一時三刻,中毒者受斷腸寸斷之痛,七竅流血。
漱玉蜷縮在地上,通體痙攣,她的臉頰緊貼著地面,冷汗將她的額發浸濕,順著鬢角蜿蜒滑落。
“仙域還沒有回應么”她喃喃道。
“沒有該死的,傳音陣今日究竟是誰在看管,為何遲遲不應呢”冥璃子急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