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漱玉的嘴角有紫黑色的鮮血涌出,妖冶似鬼,她氣息減弱,再厲害的仙人下凡也必須遵守凡間的法則,鴆毒一樣會要了她的命,她闔眸道“連誥世書都是假的,傳音陣不回又算得了什么仙域若不是玩忽職守,便是有人有意棄置你我于凡間”
“有意為之”冥璃子顫聲道“你得罪誰了明華他們何至于如此”
漱玉說不出話來,一陣陣的劇痛令她不得不屈指摳地忍耐。
“那現在要怎么辦我還能找誰呢我只是區區一個伴生靈都是聽你的吩咐罷了”冥璃子如熱鍋上的螞蟻,急聲道“可你要死了呀明華我們丟了誥世書,還把人間搞的一團亂如此回到九重天上我定是要跟著你一起受罰完蛋了完蛋了呀”
“求人不如求己。”漱玉說,她翻開掌心,指甲磨礪一片血肉模糊,掌下卻是多出了一塊由血繪制的陣法。
“這是”冥璃子只瞧了一眼,便悚然一驚。
“天地無極,陰陽倒轉”漱玉低聲念道。
“溯回咒”冥璃子急聲大呼道“你瘋了嗎明華萬萬不可”
“心神丹元,令我通真。”漱玉的聲音越念越低,鴆毒已經將她的臟腑瓦解,她在彌留之際。
“明華于你而言這群凡人死了也就死了都是螻蟻罷了你眼下也不過是結束這一世還能回仙域找他們討個說法但在凡間妄動仙咒是自傷其累后果難以預料你要作死也別拖累我啊快停下來”
“廣修萬劫,證吾神通”
漱玉拼盡全力吐出最后幾個字,眼前驟然間騰起極亮的光
冥璃子大聲叫罵著與她的靈臺紫府切斷靈契,“岑澈”在這一刻徹底死去她的神魂得以脫出,飄向蒼穹,她看見李禪自后方靠近過來,命人搬動他的軀殼。
這畫面猝然沉入漩渦消失不見,緊接著,虛空中浮起了更多的漩渦,黑色白色,如水墨般擴張領域,吞噬天地
時空的洪澇湍流席卷,漱玉在其中看見了許多模糊又一閃而過的畫面。
炮烙言官取樂,令將門父子兄弟于角斗場骨肉相殘,斷了糧草通路生生餓死駐軍連營,私通蠻夷割地賠款,直至將整個大梁的江山都拱手讓人
樁樁件件,構成了薛曌登基之后的大梁,好一個人間煉獄。
薛宛舟幼年確嘗疾苦,但他難以共情世人,反倒盼世人苦他所苦,甚至以他人之苦為樂以此平衡心底的不忿。
世間再無薛宛舟,只剩一個作孽的被禍世之靈附身的薛曌
然而這一切皆因她而起,是她送薛宛舟踏上奪嫡之路是她親手促成了這一切
宛如拔筋抽髓,身軀化作沉浮飄零的敗絮,千錘百煉被絞成齏粉,漱玉神智昏聵,難以言喻。
此去不知凡幾,就在她以為自己已經魂飛魄散之時,一縷金色的夕照穿透迷霧,撬開她緊閉的雙眸。
一盆碧翠欲滴的盆栽擱在窗臺上,其間有沉甸甸的嫩黃果實低垂著那是一盆佛手。
這是去年年關時捕風衛上下集資贈她的禮物,名曰我佛慈悲,愿護她畢生無災無憂,經由何滄海之手送來,安置于此。
“穿風謝柳堂”漱玉喃聲道,悚然醒悟。
她曾女扮男裝,化名岑澈,將枕風閣的大本營設在這處偏僻別院。穿風謝柳堂乍一看只像是哪家富人閑置的雅居房產,假山綠竹水潭花鳥應有盡有,未央都內豪門大戶眾多,類似的產業星羅棋布,數不勝數,這穿風謝柳堂的選址不偏不近,房價也非拔尖或過廉,大隱隱于市,因此從未惹人注目。
枕風閣是她一手創建的密探組織,除她與當今太子薛宛舟以外,無人知曉其存在。
門忽然被人推開,邁入一勁裝青年,他進門后第一時間便去窗格上侍弄那盆佛手,常年板正的眉眼之間難得喜色。
“方才李禪公公親自傳旨,今日戌時,太子殿下于長定殿賜宴捕風衛。”他回首笑盈盈的,宛若在述說家長里短般喜悅道“閣主,咱們終于熬出頭了”
他話音未落,那少年冷不丁從桌案后方站起身來,動作幅度大到險些將桌子掀翻一張俊美無儔的臉煞白如鬼。
何滄海不免駭然,他跟了岑澈三年也從未見對方有如此失態的模樣,禁不住疑惑道“閣主,你怎么了”
漱玉不答,瞳孔收縮。
她不顧一切拼盡全力,竟只回到了薛宛舟登基大典的前一日
而白日將盡,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