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人剛落地就被一群家仆圍了個正著,為首的管家顯然已經守株待兔了一晚上,印堂的怨念之氣如陰云堆積“世子爺,老侯爺和夫人已經候您多時了。”
蕭鑒昀倒是半點不意外,瀟灑一抬手道“帶路。”
一行人穿過燈火通明的長廊。
氣派的大廳內,忠勇侯蕭矢坐在上座,面色鐵青,侯爵夫人趙氏坐在他身畔,衣著端莊嫻雅卻眉頭緊蹙,反倒是站在旁側的二夫人譚氏臉上隱隱帶著笑,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老爺,夫人,世子爺帶到了。”
管家頷首退出,留蕭鑒昀一人在屋內,門堪堪關上,蕭矢便拍案怒道“你還知道回來這么晚了跑到哪里去了”
“我初來乍到對京城的路不熟,全靠馬兒識途,不過回來的時候人和馬都忘了怎么走,所以才晚了。”蕭鑒昀振振有詞。
這理由找的倒是合情合理,蕭矢噎了一刻,不好指摘,低聲吼道“不管如何,夜不歸宿叫家中長輩好等就是不孝你可知錯”
“老爺”侯爵夫人尚未開口,二夫人已不著痕跡的插嘴進來,含笑道“老爺,鑒昀在外頭待了十年,骨子里早是半個野小子了,您當然不能要求他跟瑞兒一樣知書達理。”
“什么野小子你休要胡言亂語昀兒是侯府嫡子,是貨真價實的天家血脈比蕭瑞高貴百倍”侯爵夫人白了臉色,尖叫道“就算沾了些歪風惡習也只是一時的”
“喔,姐姐原來也清楚鑒昀身上有些歪風惡習啊”二夫人以袖掩口,冷冷發笑“都說這人啊少時易塑,長成了反而難教難育,鑒昀如今有十八了吧,以后少不了要讓姐姐費心呢”
“行了都別說了”蕭矢的臉色愈發難看,他看向蕭鑒昀,記憶中的少年一晃眼的功夫長成了比自己還要修長挺拔的俊美男子,光是站在那兒就十分耀眼,只是臉上沒什么表情,仿佛眾人爭吵什么都與他無關。
這就更讓蕭矢生氣。
“看你這吊兒郎當的樣子,夜游不歸,定是去做什么雞鳴狗盜的事情了,爛泥糊不上墻”
蕭鑒昀心想他這老半天的可一個字也沒說,老東西從哪兒得出這么些個結論他也不著惱,饒有興致的覷著蕭矢,聽蕭矢板著臉又連連訓斥道“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往事不可追,你與其怨憎過去,破罐子破摔,不如多花些時間精力向你大哥學一學為人處世的道理”
侯爵夫人一哆嗦,二夫人卻越發的喜上眉梢了,她本還擔心蕭矢對蕭鑒昀這失而復得的嫡子會心存歉疚,意圖補償,可眼下蕭矢卻將蕭鑒昀受的苦難歸結為命運,這便是明擺著在偏寵蕭瑞了。
也是,養在鄉間十年未見的兒子即便是嫡子,不能承歡膝下和陌生人又有什么兩樣
“好了侯爺,別氣壞了自己的身子。”她上前去給蕭矢順氣,“往后讓鑒昀多去瑞兒房中走動走動就是了,瑞兒剛跟秦家大姑娘定親,未來仕途一片大好,鑒昀耳濡目染,定能學乖。”
提到跟秦家的這樁親事,蕭矢才臉色稍霽,端了茶杯道“秦家是良配啊”
“是啊,秦家大姑娘才貌雙全,京中人人盛贊,都說跟咱家瑞兒是金玉良緣呢”二夫人道。
“一個庶子,娶秦尚書家的大姑娘純屬高攀,還說什么金玉良緣。”侯爵夫人冷哼一聲。
“鑒昀這樣的性子放在秦大姑娘眼前便只有嚇跑人家的份,想攀扯還攀扯不到呢”二夫人陰陽怪氣不甘示弱。
“你一個妾室敢這么跟我說話”侯爵夫人忍無可忍的捏緊了桌角,復又尖叫“阿昀你就甘心這么被他們詆毀甘心見你的母親被他們這么羞辱”
蕭鑒昀心想我還真沒什么不甘心的。
看著這群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人你方唱罷我登場,鬧得劍拔弩張,他的內心非但毫無波瀾,甚至還有點兒想笑。
說來也奇怪,自他回京,除卻他本人,周圍所有人對于他的歸來都很有話說似的,扼腕惋惜的,幸災樂禍的。說到底,都在關心他還能不能繼承忠勇侯的世襲爵位。
但繼承忠勇侯的爵位難道是什么很好的事情嗎
蕭鑒昀捏了捏被吵的耳鳴的耳朵。
蕭家祖輩隨大梁太祖皇帝征戰四方得封號“忠勇”,爵位世襲三代至蕭矢手中早已沒了含金量,蕭家后代只要不犯事不被革,娶個門當戶對的貴女,靠食俸祿就能泰然度日一輩子,根本不需要付出什么努力,故而蕭矢庸庸碌碌,每日最大的樂事大概就是看著家中的兩個老婆為了自己爭風吃醋
這么一想,他們會吵成這樣好像也情有可原
簡直是大勢所趨。
“可惜了。”蕭鑒昀幽幽的惋惜道“怎么不打起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