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今四十余歲,但容貌依舊是不可逼視的清麗端莊,滿頭長發烏黑如緞,絲毫未顯疲態。
因常年禮佛的緣故,她的殿內總氤氳著淡淡的檀香,給人以平和之感。
“母后。”重簾三響,太子入內向她請安,語調比往日稍顯冷漠。
姜皇后抬起眼簾,將視線落在她的長子身上。
玄衣金冠,腰間佩劍。
容貌依舊是素日里的俊美,卻要多幾分宮中少見的桀驁不馴。
大抵是因為那柄劍的緣故。
佩劍花紋繁復,本為御前所用的飾物。
然劍疆卻有血跡。
深紅近褐,在太子修長冷白的手中分外觸目。
太子的目光同時落于手中劍疆。
他劍眉微抬,當著姜皇后的面將那道劍疆扯下,信手丟入面前燃燒的炭盆。
火焰驟然騰起,襯得太子眉眼灼灼。
“兒臣處理了幾雙不安分的眼睛。因此來遲,還請母后恕罪”
劍疆燃燒所散出的淡青色煙幕后,姜皇后端然而坐。
她手里捧著的清茶散出縷縷水煙,似垂簾遮掩她的面容與神情。
她在這兩道垂簾后啟唇,語聲平靜而溫和“隱兒寅時入宮,尋本宮何事”
劍疆燃成灰燼,太子薄唇勾起,眼底的笑意卻寒“兒臣決定娶妻,前來稟告母后”
“是哪家的貴女”姜皇后輕輕擱落茶盞。
“少府少監江文道家的嫡女。江螢。”
話音未落,宮人的通稟聲再度傳來。
皇帝身邊的掌事太監李德瑞親自前來,將明黃圣旨奉上“娘娘,這是陛下新擬好的圣旨。”
滿殿宮人皆跪。
皇后離座起身,親自接過圣旨徐徐展開。
這是太子親自所求的圣旨。
唯一的旨意,便是賜婚他與江螢。
御筆親書,不容置喙,不容抗拒。
天光破曉,一輪金烏躍出云層。
劇烈的叩門聲中,太子容隱自西暖閣的榻間起身。
他近乎是通夜未睡,此刻初醒時依舊帶著淡淡的倦意。
他的親信侍衛段宏入內,目不斜視地雙手將圣旨奉上“殿下,您半個時辰前吩咐屬下,令屬下無論如何,必須喚您起身。”
容隱輕闔著眼,修長的手指輕抵在眉心,隱忍著交替后顱內遺留的陣陣鈍痛。
他回想著昨夜所發生的事。
江螢,潘升,帝后
直到最后一幕畫面散去,他徐徐松開長指,自榻上披衣起身。
此刻金陽尚微,日色淡如琉璃。
初起身的太子尚未束冠。
墨發長垂身后,濃長羽睫微垂著,給人以淡漠疏離之感。
面對親信侍衛奉上的圣旨,他攏衣的長指微微一頓,終于還是抬手接過。
他問“查清楚了嗎”
話音初起,昨夜那些旖旎畫面似又卷回眼前,讓他停頓了稍頃,方平靜接續“有關春日宴上之事。”
侍衛比手,將昨夜的審訊結果詳細回稟。
主謀潘升意外暴斃,而其余的宮人知曉不多。甚至都不能說出要來春日宴的女子究竟是誰。
容隱微垂眼簾。
這原本并不重要。
這一場局,本就是為拔除東宮內被人鋪設的暗樁。
他并不會以身入局。
但是如今。
他握緊手中圣旨,皺眉站起身來,走向西暖閣中書案,想將昨夜之事重新理過。
還未走到案前,他的視線便在屏風前停住。
白鶴座屏前散落著一襲女子的小衣。
月白綢底,邊角繡著小小的梨花。
其上紅白交映,臟得令人不敢多看。
容隱的視線收回,原本握在圣旨上的指尖微蜷,終于還是抬起。
摁住突突跳動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