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濱放下了窗簾,坐到了董彪的對面,端起面前一杯涼透了的茶水,淺啜了一口,苦笑道:“她是個洋人!”
董彪再點了根香煙,噴了煙圈出來,凝視著緩緩上升又不斷改變著形狀的煙圈,嘆道:“洋人又如何?艾莉絲也是個洋人,你為何不反對呢?”
曹濱放下了茶杯,拿起了靠在煙灰缸上的半截雪茄,猛抽了兩口,讓雪茄再次燃起了明火。“艾莉絲只是個特例,并不是每一個洋人都像艾莉絲那樣善良。”
董彪搖了搖頭,道:“可海倫絕對是一個正直的人,正直的人,一定是一個善良的人。”
曹濱長嘆了一聲,道:“正直絕不可能和善良劃等號!”
董彪無奈道:“但你不試試,又怎么能斷定海倫她不是一個善良的女人呢?”
曹濱道:“等試出答案了,是不是已經晚了呢?”
董彪再抽了口煙,反問道:“等真的晚了,你會不會后悔呢?”
曹濱愣住了。
董彪彈了下煙灰,接道:“二十年了,濱哥,自從大嫂走了以后,已經有二十年的時間了,終于又有了一個能讓你動了心的女人,可你怎么能如此怯懦呢?不就是一個種族的問題嗎?洋人是看不起咱們華人,但是,濱哥啊,咱們自己可不能看不起自己啊!”
曹濱舉起了雪茄,放在了唇邊,卻緩緩地搖了下頭,臉上露出了苦澀的笑容。
董彪繼續道:“她是帶著絕望離開的,濱哥,如果你不追上去,我敢保證,你將會永遠地失去她。”
曹濱放下了雪茄,端起了茶杯,揭開了杯蓋,刮著早已沉入到了杯底的茶葉。“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她無法放棄她記者的事業,而我,也永遠不可能真正擺脫了江湖的束縛,就像是兩條不一樣方向的直線,即便在某一刻交會,形成了一點刻骨銘心的印痕,但終究還是要各奔東西。人生漫漫,又何必為了一時的歡愉而帶來無盡的煩惱?”
董彪犟道:“那如果她愿意為了你而放棄她的事業呢?”
曹濱微微一怔,隨即苦笑反問:“你覺得有這個可能嗎?”
董彪回敬了一個反問:“如果真有這個可能呢?”
曹濱長嘆了一聲,道:“這一個禮拜,我做過三次相同的夢,她放棄了她的事業,而我,也將安良堂交給了你,我們去了一個美麗的海島,在那兒,只有涓涓溪流和遍地的鮮花,再也聽不到槍炮之聲再也看不到刀光劍影……”曹濱微微閉上了雙眼,深吸了口氣,再緩緩吐出,當他重新睜開雙眼的時候,眼眶中竟然有了些晶瑩的淚花:“即便她能做得到,可我能做得到嗎?”
董彪沉默了。
曹濱再拿起了雪茄,默默地抽了兩口,似乎是難以平復胸中的郁悶,起身走到了窗前,打開了一扇窗葉。一股寒風迎面撲來,吹落了窗欞上的積雪,飄落在了曹濱的臉頰上。“沒有個十年八年,安良堂能夠完全轉型嗎?能夠完全脫離江湖嗎?且不說甚遠,只說眼下,安良堂能得到安寧嗎?埃斯頓還有和他勾結在一起的那伙人能善罷甘休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二十年前,我只認為這句話不過就是個矯情,只要自己足夠強大,又怎么能身不由己呢?可是,二十年走下來,我卻不得不承認,再怎么強大,你也永遠做不到能夠主宰這個世界,隨時隨地都會出現更為強大的敵人,你只能是如履薄冰膽戰心驚地走著每一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