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歸女子么,成年累月在后宅待著,姓名不重要。
何況那沈玉嬌一介罪臣之女,也不是什么很光彩的身份,舍棄了也不可惜。
若裴瑕愿意,明日就能去金陵府衙給他妻子安排個清清白白的新身份。
然而裴瑕卻道“臣此一生,有且只有一位正妻。與臣一起載入宗譜的,是青陽沈氏的長房嫡女,那便只能是她。”
二皇子怔忪,盯著面前之人,眉頭擰起,并不理解堅持這個有何意義,左不過宗譜上添一筆的事。
難道男子還要求什么忠貞不二,亦或是覺得續弦不好聽
他頗為費解,卻也不好多問,只道“這就難辦了。如你所說,死人復生,實在荒唐。而且嫡系夫人被發喪,若說是誤會,于你裴氏一族的聲譽也有損。”
裴瑕頷首“是,憑臣一己之力、一族之力,恐難以歸其名分,堵住悠悠之口。是以臣才觍顏,請殿下相助。”
二皇子滿臉疑惑“這這是你的家事,我如何助你”
“臣請殿下,以弘農楊氏、博陵崔氏、皇族司馬氏,三族之力,替臣妻恢復聲名,正其清譽。”
迎著二皇子錯愕的目光,裴瑕神色沉肅而鄭重,雙手抬于身前“待殿下登上大位,更請殿下為臣妻加封誥命,以帝王恩典,堵悠悠之口,庇佑臣妻一生清名。”
話音落下,屋內陷入一片長久的靜謐。
唯有窗外風聲、雨聲,還有二皇子胸膛愈發聒噪的心跳聲。
裴守真方才說什么
登上大位,以帝王恩典,為其妻加封誥命。
他說,他能登上大位。
登上大位。
裴守真覺得他能當上皇帝
這事他也只敢在心里想,甚至他母妃也不敢明著與他說,唯有裴守真一人,明明白白挑明他的野心。
二皇子的心顫抖著,血也熱了,面上竭力克制著,深深回望著這豐神俊秀的如玉郎君“守真,你可知你方才在說什么這些話,若叫旁人聽去,足以致你我萬劫不復。”
裴瑕垂下眼簾,語調平靜“此院四周皆是殿下心腹,若是連他們都信不過,殿下何談大位”
二皇子眉心微
微動了動,而后笑了。
與聰明人說話,便是這般痛快他也明白了,之前他每次試探裴瑕,這人都不接茬,就是故意裝傻
“你方才說,以三族之力,助你妻正清譽,是如何個助法”
“賢妃娘娘掌管六宮,位同副后,修德自持,和睦宮闈,后宮眾妃、王公女眷,無人不知她賢名。若臣妻在落難之際,恰好得遇賢妃娘娘派來金陵送賀禮的馬車,宮里嬤嬤可憐臣妻,將其救起,一路帶往金陵。后被郡守夫人留在身旁照顧,直至臣與殿下來到府中,夫妻相認,得以團圓。”
二皇子睜大了眼,愕然看向面前一本正經的男人“這能行”
“為何不行”
“首先,我母妃為何往金陵送禮”
“難道賢妃娘娘每年不曾往嫡親妹妹府中送四時節禮五月底長安送的中秋節禮,八月初抵達金陵,時間正好。”
二皇子一噎,四時節禮這個的確是有。
不過“送禮隊伍既認出你夫人,為何不將你夫人直接送回洛陽府中,反倒一路帶來金陵”
裴瑕面不改色“臣妻遇流寇之際,為保清白,以死明志,頭部重創,一時記憶錯亂。”
二皇子怔住,薄唇動了動,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摸著下頜,低低咕噥“未曾想你還有編話本的才思”
嘟噥完,還是擰起兩條眉“這能行嗎總覺有些錯漏。”
“這世上哪有完美無缺的謊言。”
裴瑕薄唇輕扯,漆黑眼底似挾著幾分涼薄諷意“何況謊言是否完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這謊言是由誰口中說出。”
二皇子呼吸不由屏住,靜靜望進裴瑕那雙仿若深不見底的狹眸。
那一向不染凡塵的男人,好似變了個人般,又好似沒變,只是他從未對外的那面,終于舍得對自己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