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嫁丫頭,一旦被主家郎君收用,撐死就是個妾。
秋熳雖是婢子,卻也有她一份骨氣,寧做小戶妻,也不做那高門妾。
“夫人、郎君、少夫人,求你們饒了秋熳,一切責罰都由屬下來受。”孫明俯爬在地,哽聲請求“秋熳懷上了,受不得罰的,求主家開恩”
眼見倆人跪在地上瑟瑟求饒,沈玉嬌心頭輕嘆,側眸看向裴瑕“郎君。”
裴瑕觸及她眼中求情之意,沉吟道“情有可原,卻也是叛主作惡。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罰孫明二十棍,革去侍衛一職。婢子秋熳扣一年月錢,兩人同去莊子上做雜役。”
語畢,他看向沈玉嬌“若覺輕了”
“足夠了。”沈玉嬌瞥了眼地上倆人,此番她落難在外,深知底下人多有不得已之處。
且這倆人并無作惡之心,只是為人脅迫的工具。真正該受懲戒的,另有其人。
聽到主家的處置,孫明夫婦如聞大赦,連忙磕頭謝恩。
高嬤嬤見郎君已發話,夫人并無其他吩咐,便帶著孫明和秋熳退下,免得他們咋咋呼呼驚擾祖先。
祠堂很快又歸于靜謐。
王氏也似魂靈歸竅般,慢悠悠攏著錦袖,睇向裴瑕和沈玉嬌“如今,你們可清楚了”
沈玉嬌抿唇,眉間仍蹙著。
裴瑕也知她心頭癥結
她不好開口,他為人夫,自要替她開口。
“兒子斗膽問母親,您是近兩日才知其中陰謀,還是事發那時便已知曉”
裴瑕望著王氏,清闊眉宇一片肅正。
王氏眼波輕動了動,少傾,她嘴角扯出一抹極淡的弧度“你說呢”
裴瑕心下陡然一沉。
再看眼前這孤高雍容的貴婦人,語氣里是遏不住的失望痛意“母親,你乃一家主母,如何能為虎作倀,縱容裴彤惡行”
王氏望著他,良久,才道“裴守真,你這是要當著旁人的面,責問你的母親么”
裴瑕下頜緊繃“是母親有錯在先。”
“好、好”王氏冷笑兩聲,腳步也往后退兩下,單手死死撐住桌沿“行,既你已經決定為這沈氏忤逆我,那我也沒什么好說的了。”
她道“是,我是為虎作倀,是助紂為虐。我明知裴彤那膽大妄為的賤人謀害長房嫡媳,我卻無動于衷,甚至有意包庇。我認,我都認我王仙芝既然敢做,便敢當。且你若是問我,可有悔改之心我也只道,我不悔。便是再來一次,我亦是不管不問、亦是睜一只眼閉只眼,粉飾太平。”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守真,我兒,我磊落光明的兒,我比不得你品行高潔、也比不得你重信守諾,這世間有幾人能比得了你呢你自己要當圣人罷了,別拿我也當圣人。我不過是個后宅婦
人,自十六歲嫁于你父,邁進這裴家門已有二十三年。這二十三年,我不敢說為裴氏勞苦功高,卻也是殫精竭慮、滿腔心血皆付與你們裴家、付與你們河東裴氏”
“其實我也沒什么好抱怨的,哪怕壯年守寡,孤兒寡母撐起這方門戶,我也從未有過什么怨念好吧,還是怨的,我怨你父太過剛直,景王造反時,他非要以身守城,被流矢射中,傷及肺腑,纏綿病榻半年之久,終是無力回天。他倒是得了忠烈美名,卻留下我們孤兒寡母不管不顧。”
說到此處,王氏目光落在手邊那塊漆黑牌位之上,似惱恨咬牙,眼底神情卻又極盡復雜“裴蘅之啊,你可真是好狠的心,好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