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卻叫苦不迭,怎么把這茬忘了。
岳父岳母第一次上門,哪怕是再沒感情的夫妻,為著體面,郎君也會留宿妻子的院里。
何況裴瑕與她同出同進,舉手投足盡是溫柔體貼。
倒是她,才半日就被母親和阿嫂提醒了好幾回“守真待你這樣體貼,你怎的這般冷淡莫要寒了郎婿的心呀。”
沈玉嬌無言以對。
心底那片原本蔓延亮起的野火也好似一點點熄滅,被擠到狹隘的角落里,最后只剩小小的一簇,弱弱搖曳,奄奄一息。
夜里宴散,她與醉意朦朧的裴瑕一道回了后院。
沐浴過后,她先躺上床。
銀朱色的幔帳放下,沈玉嬌側著身,雙眼怔怔地盯著幔帳上繡著的蘭草紋樣,心想,果然還是她輸了么。
那她與裴瑕這段時間的僵持,意義何在呢
她就像是一只自不量力的螞蟻,揮舞著細小的拳頭,試圖搬動一座大山,大山沒搬走,哐哐哐又有無數道山壓下來。
她毫無抵抗之力,似乎只能認命。
或許,這本就是她的命
思緒紛亂間,幔帳被掀開一角,有朦朧的亮光透進來。
裴瑕看著妻子纖薄的背,那微不可察的顫動,足見她還醒著。
他在床邊坐下,沉吟道“若你的心還未靜下來,我可以去外間睡。”
睡在榻里的人一動不動,也未出聲。
裴瑕眸色微黯。
少傾,他薄唇輕扯“那你安置吧。
剛要起身,身后傳來一道壓抑著的顫音“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愚蠢”
裴瑕動作一頓,回首看她“為何會這樣說”
“難道不是么”
沈玉嬌低低道,并未回過身“你、舅母、喬嬤嬤,你們都覺得我在犯糊涂,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放著出眾的郎君與孩子不要,卻被一個什么都沒有的地痞蒙了心,不顧體面與廉恥,非得與他在一起。明知前路坎坷多歧路,還非得去趟這灘渾
水”
裴瑕眉心微動,又聽她甕聲繼續道,“可是憑什么,憑什么我就得按照你們給我選的路走。從小到大,這個不能做,那個也不能做,喜歡的書不能看,喜歡的事不讓做,嫁娶之事更是做不得選擇。我對你動心時,你不準我親近,我克制著不許對你動情,你又說你對我動了心,憑什么呢。難道我真的生來,就得聽你們的,就得隨著你的心意,就非得給你做妻么倘若這是老天爺給我定下的命,難道我之前沒有好好給裴氏當兒媳,沒有好好給你當妻子嗎是我不夠順從,不夠容忍么既然安排好了那樣一生,就讓我在后宅老老實實、渾渾噩噩過一輩子好了。”
“可為何要讓我走出那宅門,要讓我知道外頭的天地有多廣闊,要讓我認識到原來男女情愛還有那樣赤誠坦然的一面,為何要推翻我從前所認知的一切,又在我自己能做選擇時,讓我回到這宅門里,又一次毫無選擇,只能憑你心意而活”
裴瑕伸手將她的肩掰過來時,她已淚流滿面,那雙烏眸籠著濕漉漉的霧氣“守真阿兄,你告訴我,這憑什么這根本就不公平,我才不要這樣的愛”
她的淚滾落,好似在裴瑕心間燙出一塊疤。
尤其聽到她曾經對他心動,卻被他推開
裴瑕胸膛微窒,抬手將她嬌小的身軀擁入懷中“從前是我不對,太過遲鈍,傷了你的心。又識人不明,不能及時護住你,害你遇險你怨我、恨我,皆是我該得的。”
沈玉嬌從他懷中仰起臉,靜靜望著他。
“愚蠢的從不是你,而是我。”
裴瑕冷白的面容因酒意殘留著幾分緋紅,那雙深暗的眸看著她“若我早些發現對你的情意,絕不會叫你受那些委屈而今你心里有了旁人,也是我咎由自取。我知現下說這些有些晚了,但還是想請你,哪怕看在過往的情分、看在孩子、親眷的份上,再給我一次機會。”
他牽著沈玉嬌的手,覆上他深邃的臉龐,狹眸在昏暗燭火下迷離而卑微“這一次,我絕不再傷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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