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西滿面森然,陰沉著臉道“那隨遇安竟然抗旨了,如今正朝著青玉臺去。”
不安的心終于落到實處,又往下沉去。
青玉臺位于皇帝上朝所在的凌霄宮前,直徑一百八十尺,若要上去,需徒步走過一千級青玉臺階,在前朝,乃是用來處以罪大惡極的朝臣所設,用來震懾百官。
而今,青玉臺卻是作以宣昭冤情,或是對陛下決策不滿,抗爭之用。只需一步一跪拜,跪完一千級青玉臺階,便可向陛下訴說冤情或抗旨緣由。
有冤情的,陛下會下令重查。
抗旨的,若說出的緣由讓陛下能接受,此旨便算作廢。
這一舉動,也是謝志遠為向朝臣,向天下示意自己欲做明君之舉。
可自開朝來,這青玉臺便從未有人成功到達過。一步一叩首,整整一千級。
隨遇安她怎么敢的
凌霄宮內,皇帝坐于龍椅上,看著手中密信上寫著的“獵場發現三撥不同人的蹤跡”時,將密信扔下,冷笑一聲道“朕這幾個好兒子可真是好樣的。”
說完,他看向殿門外急匆匆趕來的人影,眸中劃過一不易察覺的精光。
“陛下”海公公趕到皇帝身邊,捋順了氣,聲音仍舊有幾分顫抖“隨大人接了圣旨,可如今正在跪那青玉階。”
“哦”皇帝起身朝著殿外走去,話中喜怒不辨,腳步卻快了幾分“隨朕去看看。”
“是。”
青云臺前,茫茫長階下立著道孤高清瘦的人影,如海中一蜉蝣,分外渺小。
她穿著竹紋青衣,手捧圣旨高過頭頂,于風中緩緩跪下,叩首。風動其衣而不動其人,她神情淡然,似乎并未將這看不見頂的玉階放入眼中。
一跪,一叩,一起身。
隨春生一階一階地叩拜,腦海中走馬觀花,想著她這一生。
十六歲失去母兄前去參軍,二十歲告病回京,二十三歲高中狀元。回顧這些年,她最想回到的竟是遇見少年時期的謝蘭霽那段時間。
她從不說女子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只是告訴她,世間萬般事,只要她愿意,都可以去做。她在她最為迷茫時做了那盞指路燈,瞞著母親教她讀書認字,教她圣賢道理,教她樂器,教她所有一切從前不曾接觸過的知識。
少年慕艾,更何況,這樣的人誰能忍得住不心動。
可到底,再次相遇時,她不再是當年年少無知的少女,她有著自己的目的,她接近謝蘭霽也并非純粹因為愛慕。
所以她不想謝蘭霽認出自己。
年少美好純粹的感情,不該被如今斑駁的目的破壞。
可當她真的未曾認出自己時,隨春生卻覺得一顆心被人揉了又揉,發酸發緊。
隨春生一級一級跪拜著,不知不覺間,膝蓋竟傳來一陣痛意,她抬頭看著依舊看不見頂的青玉階,面無表情再度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