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鹿聽出了他的聲音。
江年。
對方沒等到他的回應,呼吸更加粗重急促,道歉也道得勉為其難。
財經新聞已經進行到了末尾,林煊調低了音量,成了模模糊糊的背景音。
江鹿默了默,心情在聽出江年的聲音后飛快don了下去,良久才慢吞吞說,“為什么要道歉”
電話那頭的江年似乎想撂電話,卻不知為何沒這么做,他硬邦邦地說,“那條朋友圈,我已經刪掉了。”
“還有,前天,我說的那些話。”十五歲的江年被家人寵得心高氣傲,要讓他重復一遍對不起比殺了他還難受,那三個字囫圇在他舌尖繞了繞,低如蚊吶說,“對不起。”
“但是,”江年語氣中攀上幾分惡意,“江鳴永遠是我哥。”
剛說完,對面似乎就有人在低聲斥責他,嘟嘟嚷嚷的,不是很清晰。
江鹿平靜說“然后呢”
“”電話那頭的江年似乎沒想到他反應這么平淡,被噎了一下。
江鹿依舊不太明白江年為什么要和他道歉。以他對江年的了解,他絕不可能對他低頭。
遲遲等不到想要的反應,江年微微抬高了聲音問他,“你就沒其他想說的嗎”
“唔。”江鹿仔細思索了片刻,緩緩開口,“我讀燕大商科,是因為十”
他說著看了眼對面目光落在平板上的林煊,“十七年前”這幾個字在舌尖打了個轉,站起身,走到客廳落地窗前,“是因為十七年前爸媽就希望我讀燕大的商科。”
對面哼哼兩聲。
“我不會和他搶什么,放心。”江鹿注視著樓下開始活動的年輕人和帶小孩的老人,嗓音溫軟,善解人意道,“你也不用和我道歉,我理解你的心情。”
“如果,”江鹿無意識捻著指腹,“沒事的話,就請不要打電話過來了。”
從他發現他無法在家人和舊友那里獲得被需要感,從江公館搬出來之后,他就已經很小心避開他們了。
就連和他是同一所大學,同一個學院的優秀直系學長江鳴,在他的刻意回避下,開學這么久,他都沒聽到任何關于他的只言片語。
這段時間,他像是已經徹底和這些人劃清了界限,他不去想他們,他們也不會來找他。
如果不是這次意外的話。
他也不想再體驗一次整只手都消失的感覺。
所以,他們最好還是像之前一樣,涇渭分明地各自生活,井水不犯河水。
在他說完的下一秒,江年就飛快撂了電話。
江公館。
來往的傭人眼睜睜看著江小少爺踢翻了二樓走廊的花瓶,被聞訊趕來的江夫人拎了耳朵。
江夫人今年也才五十五,頭發卻比同齡人白了將近一半。她低聲訓斥著疼惜多年的幼子。
母親這些年很不容易,江年雖然有些這個年紀的混不吝,但大多時候都很聽母親的話。
母親還不知情他做了什么,他乖乖低著頭挨訓。
直到他聽見母親躊躇問他,“你給哥哥打電話了”
江年聽不得這個稱呼,一點就炸,抬起頭剛要暴跳如雷反駁江鹿不是他哥,就見母親神色復雜看著他,輕聲說,“你不要給他打電話。”
江年一愣。
見他愣住,江夫人微微抬高音量,臉上浮現幾分在商界叱咤時的厲色,“聽到了嗎”
江鹿沒立即回到餐廳,而是在落地窗前又站了會兒,指尖被早晨的日光籠罩著,暖洋洋的,沒有前天如墜冰窟的寒冰。
落地窗將樓下的交談聲完全隔在外面,江鹿站了會兒就回去了。
餐廳里,林煊已經沒再看財經新聞,關上了平板,袖口挽到臂彎,露出一截結實有力的小臂,低著眼簾,掩著眸底的暗色,流暢瘦削的下頜輕動,慢條斯理喝粥。
聽到他進來的腳步聲,也只是掀了下眼皮,并沒有詢問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