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慶坊的街面上,有家旋煎羊白腸的小攤。
齊鯉元記得自己剛登基那會兒,偷跑來太史宅看箏,跟她來過一回。那油香夾著羊肉味的膻味,他不喜歡,卻到現在都還記得。沒想到,一晃昔日的破舊小攤,如今竟已開起了鋪面。
望著馬車外熟悉又陌生的一幕幕,齊鯉元有些感慨,可更多的還是失落。
明明是自己先認識箏的,明明只差一點他就能成功,怎么就被崔家那貨搶了先呢
馬車依舊在走,可外頭忽然傳來一聲熟悉的吆喝,惹得齊鯉元的注意,“嬸子,麻煩半分旋煎羊白腸,一個辣腳子。我在這兒吃”
“停車。”
齊鯉元冷不丁地出言,馬車猛地急剎。驚得袁彩瑞趕忙相問“十哥,怎么了”
齊鯉元卻慌張掀簾而出,朝著袁彩瑞道上一句“舅舅家就在前頭,嬤嬤先去。”就轉頭離去。
車前隨行的內侍見狀不由得望向袁彩瑞,“司宮令,您看這可如何是好”
袁彩瑞回眸看去齊鯉元離開的方向,似乎察覺到了什么,便只吩咐說“你去跟著官家,遠遠跟著便好。無事不得上前,有事隨時通稟。”
“遵命。”內侍得令追隨而去。
袁彩瑞站在街面上,頭頂的李樹已有些凋敝。她淡然看著齊鯉元匆匆的背影,暗自感慨“去吧,十哥,萬事都該有個了斷。這事便也只有小箏能給你個答案。”
鋪面外擺放的桌案,太史箏埋頭趴在桌前等飯。可不知為何有人堂而皇之坐在了她的對面,箏覺得不好,便直白地拒絕,“我不拼桌,您要方便,旁邊還有很多空位呢。”
那人答曰“我就坐這。”
太史箏心想這人怎么這樣死皮賴臉
她抬起頭就準備跟人理論一番,不成想,眼前人倒叫她大吃一驚,“官,官,官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好逑好逑你坐吧。”
好險,差點就叫了聲官家出來。
太史箏拍了拍心口給自己壓驚,齊鯉元穩穩坐在了對面,與她接話道“嘁,你若是淑女那朕,真,真是不可能”
倆人如出一轍,叫旁人看去著實病得不輕。
太史箏卻因場面太過滑稽驟然笑起,齊鯉元也跟著憋笑不語。
笑鬧間,太史箏點的東西上了桌。
她收起笑容,抽出竹筒里的木筷問道“十哥,怎么會在這兒”
齊鯉元恢復平靜,鼻間嗅到的依舊是那令他不喜的羊膻味,可他望著箏的眼神卻充滿了愛意。
他開口似有抱怨道“怎么我就不能來看看你再不來看看你,你就要成別人的媳婦了。到時候啊,再想見你,可就難嘍。”
少年眼睛明亮,清澈的嗓音埋藏著讓人難舍的過往。
此刻面對太史箏的,也不再是年輕的帝王。
可當箏正視起齊鯉元,她的眼神沒有絲毫躲閃,平靜地如已落定的枯葉。她笑著對他說“奇怪,這世間還有十哥想見卻不能見的人”
箏在裝傻。
眼前人在想什么,她都心知肚明。可她卻在等那個真正裝傻的人先開口挑明。
齊鯉元陷入沉默。
太史箏夾起自己最愛的羊白腸放入口中,香氣絲絲入扣,市井的煙火溫暖著她的腹腸。如此,她才能感受到自己真正活在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