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的麻煩在于,楊爾銘和周縣丞都不愿和阮大鋮沾上關系,阮大鋮機關算盡,最后可能還是上不了報功文書。不過阮大鋮目前是龐雨跟上層官場和士林的唯一聯系,雖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龐雨下意識的要維持這道紐帶,何況阮大鋮還一直提供實際幫助。
龐雨躊躇片刻后道,“阮先生急公好義,今日領數十健仆來我處,自告奮勇上城墻固守,并提供戰守數策。在下念在阮先生年事已高,又因南城社兵云集,且大批難民流落于此,民生維艱。想請先生主理南城部分街區糧食供應。此事十分要緊,但阮先生高義,一定會恪盡職守,在下想著,要是先生受了這差事,恐怕一直要忙到流寇退去,才能有空與在下再次見面,在下一定據實以報。”
阮大鋮微微仰頭,這差事顯然是龐雨隨口安的,肯定沒有人來找阮大鋮辦事,主理南城部分街區糧食供應,又沒說是哪個街區,事后也是難以查證的,只要龐雨事后說他確實辦了,那別人是沒辦法質疑的。此事龐雨也無多少風險,因為他說了流寇退去才有空和阮大鋮見面,就算阮大鋮中間出去了被人看到,龐雨沒發現也是情有可原的。
當下阮大鋮站起拱手道,“原來如此,老夫責無旁貸。”
兩人談妥了交易,但阮大鋮如何瞞過眾人出城去,還是一個重要的技術問題。
果然阮大鋮又道,“老夫受了這差事,還要把家中一二家眷送走,總還要叨擾龐班頭。”
“那阮先生請早些安排家眷出城,午前已經在用磚石封堵東作門和南熏門,這向陽門還留著,萬一切實警訊傳來,六門都要封堵,到時出城就不便了。”
……
一架馬車來到門洞前,駕車的人是阮大鋮的管家,車架上搭了個紅底花布,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女眷用的。但車后還套著兩匹馬,韁繩就栓在車架上,跟著馬車后面慢慢行走,看起來有些怪怪的。
城頭上龐雨正看著馬車,他自然知道那兩匹馬是阮大鋮留待出城后騎行用的,看來他確實打算趕一夜的路,在天亮前進入樅陽某處藏身,這樣就沒有任何目擊證人。若是龐雨來選,藏身處應該是一艘大船,那樣絕不會走漏消息,也更加安全。
城門內并無多少往外走的人,城外卻排起了長隊,縣城在緊密的準備,附近有不少傳言,城周的氣氛開始緊張起來,關廂附近有些百姓開始陸續進城,衙役要在門口一一查驗身份,無論有沒有戶貼,都需要驗證口音并搜身才能進城,東作門和南薰門又被封堵,盡管加派了衙役,但依然很快排起長隊。
按照規矩,出城的馬車也要搜查。不等守城的快手上前,門前的龐丁已徑自過去道,“車馬都要查驗。”
那管家連忙應道,“都是女眷,請官爺只開一角看便是。”
其他快手見龐丁上前,都知道是班頭的心腹,誰敢去跟他爭搶,都退在一邊。
龐丁果然只掀開布簾一角,跟著就飛快的放下布簾,“確是女眷,放行!”
他一揮手,那些快手哪里還敢再查,連忙讓開道路,紅色的馬車順著青石板上深深的車轍槽緩緩而行,在龐雨的注視下,馬車嘰嘰嘎嘎的沿著官道遠去。
龐雨懷中那張銀票足有一千兩,比阮大鋮捐助給縣衙的五百兩還多一倍,此次流寇犯桐城,阮大鋮不但捐錢,還派了所有家仆協守,連心肝寶貝的戲班也給龐雨調派,確實是出力了。
阮大鋮家底豐厚,一千多兩銀子并不算什么,但這次他也改了用法。上次民亂他捐了一千三百兩助池州兵開拔,最后連桐城縣衙的申詳都沒能列名,所以這次干脆只捐了五百兩,倒是給龐雨這邊下了大本錢。
原本歷史上,阮大鋮他早早去了南京,如今卻因為一出黃梅戲而耽擱,這才碰到了流賊入寇。
龐雨對此毫不知情,看著那遠去的馬車,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對阮大鋮此人,他也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
正想著事情,城樓下一聲大喊。
“你為何不排隊,不要擠…是江隊長,江隊長回來了,快去叫班頭!”
…
向陽門的臨時指揮所里面,蓬頭垢面的江帆包了一床被子,端著糖水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