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爾銘和龐雨齊聲答應,方才路上時兩人還對挖開大坑頗有微詞,此時面對馬先生,就如同面對巡撫衙門的權力,兩人一點都不敢猶豫,反而心中感覺欣慰,因為說明巡撫衙門認可了戰績,下一步就是上報功勞,比桐城縣衙自己一層層的上報可靠得多。
“斬首和俘獲數目,可曾反復核對?”
楊爾銘給龐雨一個眼色,龐雨恭敬的答道,“回先生話,確實反復核對。桐城殺傷流寇主要在南郊和城墻,其中夜襲南郊最多,其營地遺尸一千三百余,東南兩方城墻下尸體三百余。流寇退后知縣大人擔心爆發瘟疫,讓小人掩埋尸首,只怪小人執行之時掩埋匆忙,未及區分老寇及脅從,幸而馬先生前來,督促我等重新核對,小人此次從先生身上學到了嚴謹,日后當更加勤勉細致。衙中另有俘獲五十余人,其中三十余人是攻城時被我官民所傷,未及逃走者,內有山陜口音十余,其他大多是迷路走失在鄉間,被鄉民抓獲的,四周鄉民還陸續有抓獲送來,昨日掛車河還送來兩人,經核對是河南脅從。”
“馬某要看看俘虜。”
“請馬先生入城查看,堂尊刻意騰空了南監,專事羈押流寇,絕不會讓他們逃脫。”
馬先生面色平和了不少,他此來是代表張國維,損失比他們想象的慘重得多,因此他一直擔心張國維會受到影響。目前尤其重要的,需要有一條亮眼的戰果遮蓋安慶的慘重損失,他作為張國維的觸手,必須要了解真實情況,如果是實在的大捷,運用的方式是不同的,據眼下的情況看,桐城的戰績是真的,這樣后面操作的空間便大了很多,所以他心情也放松了不少。
他又看了坑中一眼,隨著那些農夫的挖掘,橫七豎八層層疊疊的尸體陸續展露。
他搖搖頭道,“楊大人如此安排甚為妥當,往時那些所謂南監重犯,跟這些流賊相比,皆是慈眉善目的好人。府衙已核實太湖、潛山、宿松的情形,慘狀駭人聽聞,此輩之暴虐古今未有,必須嚴加看管,不可讓任一人逃脫。”
楊爾銘下意識的問道,“三縣如何了?”
馬先生并不回答,皮應舉則略有些為難,畢竟三縣都是他的轄區,此次全部失陷,他看了馬先生兩眼之后,才對楊爾銘道,“錦仙啊,此次流寇來得太快,潛山、太湖、宿松毫無防備,都是受創極重,各有數萬百姓被殺,潛山知縣趙士彥、太湖知縣金應元,都…都殉國了。”
楊爾銘呆在當場,馬快打聽的消息是幾縣被破,但具體的死傷數目并不知道,此時聽到連知縣都性命不保,立刻有種物傷同類的傷感。
“宿松是陳通判代理知縣,當日他恰巧代理安慶江防不在城中,縣丞朱萬年和毛教諭堅守不退,也都殉國了,宿松遭難最為慘烈,縣衙和全縣民房焚燒殆盡,城中百姓幾無遺存。”
一眾聽到的官吏都沉默著,很多人心頭想的,是感謝當年的知縣修建了城墻,如果沒那道墻,此時這坑里指不定埋的是誰。
“入城吧。”馬先生輕輕道,帶頭往城里走去。
一眾官吏悶頭跟在后邊,龐雨地位基本排在最后,等到司吏都走了,龐雨在跟在隊尾,晃眼間有數人從南邊官道過來,龐雨仔細看去,見到了江帆瘦削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