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聲在交泰殿外的廣場上回蕩,等候的宮人全部一動不動,似乎什么都沒聽到。
林登萬不敢動彈,那個歪斜的竹籃頂著腹部,他不敢有絲毫松懈,雖然皇帝進去了,但周圍這里站著的任何一個太監,都是皇帝的近臣,惜薪司都得罪不起,一句話就可以要了林登萬的性命。
他全身都繃緊,感覺都有點遲鈍了,不知有沒有夾緊那些炭塊,汗珠順著額頭滑下,面孔一片燥熱,后頸卻不停的落下點點冰涼。
片刻后殿門吱呀呀的響,腳步聲走了出來,只聽一個男人聲音道,“皇后操持后宮費心了,今日更是憂心皇子,但也不要太過勞累,早些歇息的好。”
女人聲音道,“皇上為天下百姓操勞,也要保重自個身體。”
兩人的聲音都很平靜,周圍沒有人插話,林登萬額頭的汗水不停的滴落,方才殿內的一聲尖叫,他是明明白白聽到了,但現在聽來,好像皇帝和皇后一切如常,他甚至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接著有腳步聲從交泰殿的臺階下來,林登萬猜測是皇帝走了,他身體已經累得有些僵直,胳膊快沒力氣了,此時趕緊奮起余力,將籮筐死死夾住。
總算腳步聲往南去了,接著一雙皮靴到了跟前,只聽一個聲音道,“告訴你帶的人,回去有誰亂嚼舌頭,咱家就真的讓他把舌頭嚼了。”
領頭的監工連聲道,“奴才一定管好,沒人敢亂說。”
那說話的太監等了片刻,又低聲跟旁邊人說老兩句,然后腳步也往南去了,林登萬長長松一口氣,突然胳膊感覺一松,地面當啷一聲脆響,在安靜的交泰殿前極為刺耳。
林登萬全身僵硬,石板上雨滴的印跡密密麻麻,他腦袋中一片茫然,頭頂一股股的發麻,眼前只有近在咫尺的青石板,仿佛全世界的眼光都在盯著自己。
……
第二日午后,皇城北面的惜薪司衙署,一間空蕩的房間里,林登萬縮著頭站在正中,上首坐著一個身穿紅色貼里的管事,拿著一個煙筒抽煙,旁邊還有三個宦官站著。
幾人都冷冷的不說話,林登萬縮成一團,身體不由自主的抖動。
過了好半晌,管事一拍茶幾,“林登萬!交泰殿外你故意掉落炭塊,以致驚了圣駕,你到底是何居心?”
林登萬全身一抖,立刻跪了下去,“小人不敢,是籮筐歪斜了,小人力竭沒夾住,當時皇上已經回了養心殿,未曾驚擾圣駕。”
“你還有理了?”管事猛地站起,來到林登萬的身前,從上邊俯視著林登萬。
“那交泰殿是什么地方?南有乾清宮,北有坤寧宮,平日千叮萬囑,到各個衙門房前過都要小心在意,不要擾了別人辦差,你倒好了,竟然乾清宮前你都敢掉炭塊,弄出天大的動靜,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小人不敢,小人屬實……是不敢。”
林登萬連連磕頭,那管事哼哼笑了一聲,“林登萬你敢的,進宮那日起,你就敢賣了咱家的同鄉李屋,別人不知你底細,也不知你是怎地攀上了張少監,現下張少監去了皇陵管炭,不會回來了,你又能攀附誰?”
“小人沒有攀附,求大人……”
“林登萬,交泰殿外你知道驚到了誰?”
“小人不知。”
“王承恩王老公,皇上的眼前人。”
林登萬聽到王承恩的名字,只覺得頭皮發麻,卻聽白老公繼續道,“他動了氣,跟司禮監發了話,問惜薪司怎么在辦事,皇上本就操勞,你落下炭塊擾了圣上調息,是你擔待得起的?”
“奴才不敢。”
“林登萬,把褲子脫了。”白老公回到椅子前坐下,接過旁邊遞來的煙筒。
林登萬遲疑了片刻,終于在四人面前松開褲帶,那褲帶剛一松開,褲子就落了下去,露出了里面一塊濕了的藍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