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披著外衫的皇帝背對著她坐在妝臺邊,背影寒意森森,全然不復昨夜的隨性溫和。
他的手邊散落著被摔碎的鼻煙壺。那是皇帝一年前從阮青黛這里強行索要的生辰禮,壺蓋上還綴了一枚世間罕見的赤霞珠
聽得身后的動靜,皇帝猛地轉頭看了過來。
恰逢一道紫電劃破夜幕,照亮了他那雙冰冷陰鷙的眸子里頭竟蘊著阮青黛從未見過的雷霆之怒,好似一頭蓄勢待發、亮出獠牙的猛獸,隨時都要撲上來,將她拆骨啃噬。
只此一眼,便叫阮青黛周身的血液凝結成冰。
“連你也要殺了我”
皇帝的聲音變得粗劣沙啞,似是將所有的痛苦和戾氣都壓抑在了喉嚨深處,最后竟成了令人發怵的笑聲,似癲似狂。
阮青黛面上掠過一絲錯愕和茫然,“什么”
盛怒的皇帝大步逼至龍榻前,一揚手,便將手里拿著的鼻煙壺壺蓋狠狠擲在了阮青黛的腳邊。
“啪。”
那瑩潤剔透的赤霞珠應聲而碎,竟從里頭撲灑出一簇赤紅色的藥粉。
濃郁的藥香瞬間彌散開,嗆得阮青黛頭暈目眩,尚未緩過神,她便被一只指骨分明的手掌掐住脖頸,被迫仰起了臉。
殿內未燃燭火,阮青黛只能借著月輝,看清那雙布滿血絲的暗眸。
“阮、青、黛。”
皇帝一邊扼著她纖細的脖頸,一邊咬牙切齒地喚著她的名字,“是不是我平日待你太好,才叫你忘了我原本是怎樣的人”
頸間的手掌不斷收緊,阮青黛卻連掙扎的氣力都提不起來,張了張唇,也發不出絲毫聲音。
“同為階下囚,旁人皆入詔獄,唯你在這九宸殿安枕無憂。可你卻要置我于死地”
皇帝的嗓音愈發瘋狂狠厲,忽而發出一聲短促的輕笑,“也好,今日便叫你看看,背叛我的人是何等下場”
扼著脖頸的力道驟然消失,阮青黛跌坐在地上,再一睜眼,人竟是已經到了詔獄。
滿眼的血肉模糊,刺鼻的腥味,耳邊盡是凄厲的慘叫和嗚咽。
阮青黛臉上的血色頃刻間褪得一干二凈。
就在她面前,赫然立著兩個刑架。一邊捆著個傷痕累累的中年男子,一邊捆著個身量纖纖的少女。少女已然沒了氣息,亂蓬蓬的發絲遮掩了面容,卻露出眉心那粒朱砂痣。
認清此人的身份,阮青黛重重顫了一下,自指尖騰起刺骨的寒意。
“你可聽說過詔獄的琵琶刑”
年輕的帝王自她身后走出來,手里轉著一柄匕首,在男囚的身前比劃著。
他回頭掃了阮青黛一眼,隨即將匕首狠狠扎進了那人的腹中。
伴隨著那人的嚎叫聲,皇帝挽著衣袖,緩慢地移動著刀刃,輕描淡寫道,“以肋骨為弦,以刀刃為琴撥。大弦嘈嘈,小弦切切直至血肉潰爛、百骨盡脫”
阮青黛瞬間毛骨悚然,整個人顫抖著朝后退縮,幾乎將唇瓣咬出了血,才將自己的尖叫聲扼堵在了喉嚨里。
察覺到什么,皇帝的動作停下,轉過身來。
昏黑無光的牢獄,在那本就冷硬的面具上又罩了一層猙獰扭曲的暗影。
他長身而立,居高臨下地望著阮青黛,鮮血沿著冷白修長的十指滴落,亦染紅了那枚玉白的扳指。
“阮青黛”
冷淡的嗓音猶如摻了毒液一般,“你可也要嘗嘗琵琶刑的滋味”
刀刃的寒光閃過,又是一道驚雷在耳邊炸響
阮青黛驀地睜開眼,徹底從噩夢中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