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觀弟子都有過“辟谷”的修行,雖然不能全然斷絕飲食,但兩三天倒不會餓死人。
難熬的并非饑餓寒冷,而是開始混亂的五感。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里,薛簡逐漸產生了耳鳴、幻聽,以及一些殘酷的夢境和無法醒來的幻覺。
江世安寸步不離地守著他,漫漫長夜,他也一樣與薛簡相同度過。直到第三日晚,薛簡體內運轉的內力忽然一滯,他氣息錯亂,五感頓失,從唇間吐出一口血。
是體內未清的余毒。
五行書院的溫無求江世安在心中狠狠記他一筆,摸向道長的脈,對方不再打坐,咬唇擦拭過嘴角,聲音已經啞得聽不出本音“文吉。”
“我在的。”江世安應答,語氣中難免焦急,“觀主能看見我,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去找他。”
就在他要穿墻而過時,薛簡猛然扣住他的手,用力地將他抱住,吐出幾個字“不。別走。”
江世安說“現下的情形”
“別離開我。”他嘶啞地重復,陷入了一種過度承受壓力、而倍感折磨的失控態,他沒有邏輯沒有理由地重復了好幾句,內容只有“不要離開”,薛簡死死地抱著他,懷抱比這座鐵壁牢籠更為緊實、更讓人喘不過氣,他的雙手圈住江世安的腰,劍客狹窄的腰身被一把攏入懷中,在不能視的黑暗中受到無法自控的撫摸和轄制。
江世安光顧著不是滋味兒,一點兒其他念頭也沒想起來,只忙著安撫對方的情緒“好好,我不去了。薛知一,你現在重新運功修養,壓制余毒,保持清明。”
薛簡抵著他的肩膀搖頭。他不能保持清明,在幾次出現江世安身死那一刻的幻覺后,腦海中最后的冷靜也悉數潰敗。他魔怔地反復觸碰江世安的后頸,勾住他墨黑的長發,指尖有些發顫,像是撫摸什么珍貴又易碎的寶物。
“薛簡”江世安覺得對方的精神狀況比身體還更奇怪。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到耳畔的人輕輕咬破血肉的聲音。江世安想起他咬破手指畫符的事,不等他回想清楚,耳根突然傳來一陣可怖的灼熱。
那是薛簡的舌尖血落在他身上的熱度。
好燙他的血液,怎么會燙到如此地步。
江世安猝不及防,腦海中混沌一片,發出一聲含糊地悶哼。隨后,他的身體居然顯形凝實了,除了沒有人的體溫之外,幾乎與人的身軀毫無差別。
薛簡攥住他的肩膀,手背的青筋一根根凸出來,骨骼繃緊凸起。江世安不會感覺到疼,卻能感覺到他窒息的、掙扎的粗喘,道長的下唇沾上了鮮紅的血跡,點在唇珠上,他低頭咬了江世安,齒印兇狠地刻進他的身軀
江世安不覺得疼,他暫時凝實的身體也沒有記錄這樣的噬咬。薛簡狂躁地、甚至有些粗暴地撕開黑衣的領口,用指腹去摸,上面果然沒有留下半點兒痕跡。
“我不是活人嘛。”江世安被他咬了一口,第一反應卻是安撫對方,“你這是什么術法會不會傷到自己。”
薛簡不答,他在江世安的肩膀上摸不出痕跡,焦慮和苦痛在一瞬間奪走了他的意志。就在他搖搖欲墜的時候,驀然間想起方才江世安被他的血觸碰到時、身軀被燙到的微抖。
江世安聽到他拿起風雪劍的聲音,然后極快地一聲切開肌膚的微響。
“薛簡”
可怕的預感攀升到了頂峰。
薛簡的唇沾著血,他捧住江世安的臉,蹭了蹭對方冰冷的面頰,然后含住他的耳垂舔了舔。
極端的滾燙通徹靈魂。
江世安完全失語,他的腦海中空白一片,這種無法承受的焦熱扼住他的咽喉,讓一個死過一次的魂魄品嘗到頭皮發麻的興奮和恐懼。他幾乎是立刻、完全沒辦法考慮后果地反抗對方,但卻又被死死地按住。
薛簡唇邊的血跡滴到了他的臉上,他說“文吉你還活著。”
江世安聽到了這句癡人說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