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留夷活像是被他又狠狠扇了兩個耳光。
慕廣寒還真不是故意不答。
他只是兀自陷入思緒,并默默終結經驗在船上,和今天,他已質問了兩次衛留夷為什么那樣對他,兩次得到的都只有模棱兩可的狡辯。
以后,不會在問了。
答案又帶不來任何補償,不如專注將敲詐進行到底。
一旦頭腦清明了,一切皆為清明。
明明幾日前他還心魔難拔。縱然死心,但看著舊愛微紅著眼睛,仍不忍看他難過的樣子。
而今,時過境遷。
一旦清醒起來,面對同一人竟有如此大的差距,所有觀感只剩嘲諷。
當初是他自己要喜歡、要舔,認賭服輸本該誰也不怨。可誰讓這人一而再再而三招惹他還糊弄他,不舍得給兵給糧給城,還想靠著廉價的懊悔反咬一口
真是不發火就把人當傻子啊。
“烏恒侯與其這般繞來繞去,惺惺作態,倒不如一口說清診金究竟能付多少。堂堂一州州侯,總不至于要賴我這一點”
衛留夷突然沖過來,猝不及防狠狠堵住他的唇。
慕廣寒睜大眼睛。
滿腦子就一個疼字,又疼,又極端荒謬。對方沖得太急。沒有章法、不得要領,用力過猛,撞到了牙齒。
這是他們之間的第一個吻,仿佛一個不祥、又來的實在太晚的征兆,滿是血腥的氣息。
但縱然很疼,衛留夷還是不肯放開,碾磨吸吮,像是魚兒找到空氣一般。
一股巨大的力量從身后抓住了他的肩,好像是邵霄凌,衛留夷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掙開了那人,巨大桌椅茶杯的轟響,耳鳴陣陣,他聽不到自己的呼吸聲,也不想管。
鋪天蓋地的劇烈無助,狠狠銼著心口。胸口、肩膀、之前斷裂未愈的手骨,一片生疼。
慕廣寒掐住了他手肘最痛之處。
他是醫者,知道他斷骨未愈。以前他破一層皮都要心疼好些天的人,如今對他毫無憐惜。
“阿寒”
衛留夷喘息著,苦笑,聲音里有認真的壓抑與委屈
“阿寒,都是我的錯,我認錯好不好欠你的東西,我用我一生去還,好不好”
“我可以為了你,不再做烏恒侯。”
“你以前不是說過,想要逍遙自在游遍天下,那我就放下一切陪著你同去你不愿意跟我回去,紅塵天涯,去你愿去的任何地方。若是哪天累了,就找個像在迷谷里一般的地方隱居,一起日日采些野菜,曬曬藥材,睡到日上三竿起,阿寒,我以后一直陪著你,就我們兩個人,好不好”
“”
“我,可以跟你學認那些藥。我也學做菜、養雞,我并不是養尊處優什么都不會做,你知曉的。我會學得很快,以后一日三餐,天天給你做飯吃。”
衛留夷說不下去了。
他本不想毫無底線、一退再退,可誰讓剛才那一吻,讓他在漫長又折磨的窒息之中忽得一瞬浮出水面,有如重獲新生。
食髓知味,他該早點吻他。
在月下城樓,在迷谷樹下,在他每次溫柔又堅定地看過來時。在那一整年里,他滿懷期待又略顯落寞的每一天。
所有回憶都是一把刀,刺進心里,流出來的東西苦澀又難受。
他從埋身之處偷偷抬起臉來,喘息著看向慕廣寒。希望從那雙熟悉的眼里,看到一絲過去的溫存。
卻只看到一片清明的安靜。
沒有熱忱、沒有委屈、沒有憎恨。慕廣寒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像是看什么死物,透著一絲荒謬和些許高高在上的輕蔑。
衛留夷一腔熱情捧出去的心臟,被那目光頃刻劃得四分五裂。
“衛侯說笑了,如衛侯一般愛民如子,怎會為我這區區草芥拋棄一州百姓”
雖然,杏花小院,曬曬藥草,雞鴨鵝滿地跑。日上三竿,暖暖日光中在心上人身邊醒來,一生一世一雙人,確實是他曾經夢寐以求的生活。
可惜,遲了。
“更何況,能要八十萬石糧草,誰又還會要荒郊野外的雞鴨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