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看戰略圖,一邊心無旁騖專心思考。
這日晴空萬里,日光透過雕花天頂,落在他一身簡單的暗紋玄色衣衫上。他的長發松松扎了一下,發絲些微掩住了整塊金色面具,余下的就隨意披散在肩頭。
仍沾了許多青紫痕跡的手指沒有全部包裹,隨著思索不斷在地圖上游走。他認真部署,陽光照進眼睛里,面具下狹長的眼中眸光認真而清明。
衛留夷就那么在一旁,呆呆看著他。
整個胸腔、心臟不可抑制地狠狠跳動。
胸口和心口彌散的酸澀和痛楚,按說早已是習慣。可恍惚在這一刻體會到的,卻是另一種不同于曾經,不同于僅僅是失了所愛后追悔莫及的苦痛。
不是。
這一刻,他只是看著他,覺得阿寒他很好。
哪怕戴著面具,哪怕周身是傷。可仍是俊雅落拓、聰明不羈、無人能及。
一時倒流光陰,仿佛回到初遇。
這人拿著烏恒侯的家傳玉佩,笑瞇瞇在他面前晃蕩。
那個時候的他是燦爛的。明明一張明明破損的臉,卻是那樣光明正大地笑著戲弄他,很特別、又有趣、很不一樣。
回想一起在迷谷的日子里,很多次蟬鳴杏樹之下,他其實也從來沒覺得他不好。
直到后來,他帶他回了郢都。
旁人投來驚疑不定的目光,屬臣亦明里暗里擔憂來勸。
“少主,您,就算喜歡男子,那人也至少要與我侯府門當戶對、品貌相襯才是。”
“那般樣貌丑陋又來歷不明之人,留他為何早早逐出宮去才是”
他畢竟是烏恒之主。
也會多少在意他人的目光。
所以。
漸漸開始有些躲著他,不再天天去看他。
他這一生,在穆寒之前,從未愛過什么人。以至那時從未認真想過,為何一小段時日不見,就會偷偷想他。又為何每次見到,目光都會流連。
旁人都說他難看,可他只覺得他身子高挑,寬肩窄腰,偶爾甚至會肖想著,那腰身誘人,會不會非常好抱。
就連看到他的喉結微微顫動,也會偷偷吞咽口水。
可一旦想要碰觸,眼前卻又是眾人異樣的眼神,只能生生忍住,直到他的身體變得冰冷,他才第一次抱起他。
那一瞬懷中錐心刺骨的充實,永生難忘。
好像他整個人終于完整了,又永遠再不會完整。
直到那時,他終于可以不管不顧,不理眾官員入耳的反對聲,不看人們異樣的眼神。他碰觸了他的毒紋,碰觸了曾經不敢承認、無法面對的壓抑的真心,他抱著他,感覺他應該一直這么抱著他,盡管懷中的身體已經冰冷。
阿寒
曾經,恒城城墻的殘垣斷壁上。他看著他一夜沒睡為他打退西涼兵略顯疲憊的雙眼,看著他放血未愈血跡斑駁的手腕,心里羞愧萬分。
雖知道他一直在奢望什么,卻還是明知故問,問他為何要對他那么好。
穆寒一愣,害羞又慌亂“就只是,想對你好而已。”
很久以后,李鉤鈴皺眉不解,問他,“人生在世,若愛一個人,自然就想要對他好。這不是理所當然么我覺得你對葉瑾棠更好,我只能認定你更愛葉瑾棠。”
可是,并不是。
所以,為什么。他很茫然,至今茫然。阿鈴也沒愛過任何人,卻知道應該對喜歡的人最好這么簡單的道理,可他為何,反而是對至愛之人苛責至深。
為何。
一步錯,步步錯,時至今日。
才發覺好像是從一種煉獄,又墜落到了另一種煉獄。他雖早就知道知道阿寒有多好,可不夠,上天要折磨他、讓他看清,他的眼睛到底有多瞎。
看清以后,無數次回想起,那個人曾經微笑著,一直在原地安靜地等他。
等他去牽他的手,卑微而委屈、小心翼翼地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