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各自脫離戰場,慕廣寒與燕止卻雙雙沒有閑著。
隔日清晨,二世子還在與隨州、寧皖、東澤軍不明就里地互相撕咬、糾纏不分,燕王卻早已快馬回頭,披星戴月連夜奔襲百里回到了原先營帳所在。
來去如風,仿佛從沒去過二世子那邊,更與百里之外的大戰毫無相關。
回來以后,燕王不費吹灰之力,馬上將周邊一座原屬洛州的薊梨小城納入囊中。
誰讓前線寧皖等地大軍與西涼主力軍前線交戰,敵后眾城空虛西涼軍自是要鉆這個空子,找個舒心小城住下修整歇腳。
燕止是認真歇。
西涼常被其他各州笑話,比如西涼貴族只愛穿粗糙獸皮,不像其他各州知道用柔軟絲布做衣以襯嬌嫩肌膚。比如西涼特產只能讓人想起各種咸硬難吃的肉干,而不像其他幾州各有拿手佳肴、精致點心。
仿佛一群不懂享受的野蠻人,毫無格調品位可言。
但其實不然。
不擅手工、飯也難吃雖是事實,但西涼人其實很知道分辨好壞。
不然也不至于亂世之中,成了各方貿易商賈最為喜愛之去所、生意經久不息。
好吃的、好玩的,哪怕戰火不斷,西涼王也沒少從其他州買。很多都是買來犒勞將士、賞賜百姓。跟燕王打過仗的都知道,此人打起仗來是狠是不要命,但打完了的獎勵也是相當舍得。每次大勝之后,各種葡萄美酒、珍饈嘉瑤,哪次不是狂歡不問、暢快淋漓
就這幾日,薊梨小鎮市集上的吃食好酒也被西涼軍一買而光。
小城之中幾方大溫泉也被物盡其用,每天隨便泡,泡完附近還有無限量美酒、吃食。
西涼王與軍同樂。
每天也在噙著葡萄、溫泉水滑,與眾人稱兄道弟、飲酒作樂。
西涼少有溫泉,一些老臣本因此覺得這“光天化日成何體統”,可幾日過去后,卻一個個被拖著拽著糊里糊涂嘗試了,并紛紛習慣了溫泉的好。
不愿去不行。
舊友、同僚,必先百般勸說,后把人強行扔進池中。
畢竟不管大家是這幾日真心被燕王感動還是迫于形勢隨波逐流,都早已是同一條船上的人。
那就得確保有福同享。
這樣全員回到了西涼以后,才能個個守口如瓶
有些話,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傳出去的。比如,二世子在打仗,而他們卻在泡澡。
人言否成何體統顏面還要不要
以至于那幾日,眾西涼君臣集體泡澡、吃飯,然后裝失憶,還破罐子破摔與燕王同謀,情真意切地以大世子名義給二世子送去修書一封賣慘
“我軍征戰多日、隊伍疲憊,又為幾方追兵所累,缺衣少食,又是泥足深陷不得出,眼下暫尋一處棲身之所得以喘息,只待王弟大軍救援。”
總而言之,雖然很想去同二世子你大軍早日會合,實在沿途敵人太多,闖不過去
人菜,還在等你救。
嗚嗚。
爾虞,我詐。
燕止都能想到雁真接到信后暴跳如雷的模樣若是那人此刻還不夠焦頭爛額,尚有勁兒氣急敗壞的話。
夏夜的薊梨小城,一切閑適安靜。
小城墻外有層林萬千,夜幕之下星輝與遠處夕陽余暉的迷茫霞光交織,一片美麗的淡淡暗紅,可惜沒有螢火。
燕止吹著夜風,晾著一頭銀白長發,回想那日螢火月下與月華城主的合謀。
互利互惠、交換敵人。
當時他在三瓣嘴下露出了牙齒,月華城主也在面具之下勾起笑意,仿佛一對相識已久的狐朋狗友、狼狽為奸。
一計解雙愁。
本來燕王礙于身份無法正面與二世子為敵。而洛州雖近半年被寧皖、隨州、東澤那幾方勢力搶掠瓜分,但也不好一下全部得罪。
交換開罪,卻倒都敢。
因為離得遠。
古人云“遠交近攻”,天大的仇怨,路途太遠的仗都打不了長久,就連此次二世子南下,若是不勝也必難以久留。
計謀本已不錯,但畢竟二人都又有點花小錢占大便宜的奸商屬性,才又進一步變成禍水東引、驅虎吞狼,干脆一點本錢都不入,直接讓兩邊敵人打起來的漁利模式。
其實
燕止微微瞇起眼睛。
雁真若是看得清形式,本該意志堅定、絕不南下。
哪怕背負“見死不救”的罵名,也要死死待在西涼。只要他沉得住氣,不管有沒有那場雨,大世子與西涼王最后的結局只能是被洛州合圍、絞殺,到時候雁真再裝模作樣哭一場“誓死報仇”,然后繼續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