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月光珠翻飛升騰,漂浮在祭壇上空。
慕廣寒愣住,在那一瞬間反應過來,他多半認識那人。
果然,少年掙開了堵嘴的布,尖聲大哭起來。強光之中那張臉淚痕扭曲、充滿了驚恐的臉,確實是失蹤許久的葉瑾棠。
衛留夷的病弱小表弟,當年合謀搶占了他的髓珠,可等他親自去討要時,這人卻失蹤了。聽聞衛留夷一直找,也沒找到。
還以為是他自己躲了起來,原來是被櫻懿背后的人綁走了。
但更多也不及慕廣寒細想,月光色的髓珠被流火澆灌,很快在空中燃燒起來,其內菁華瘋狂被陣法吸噬。可就在這一片貪婪暗淡的黑色天幕之下,髓珠中的一小部分卻像是感應到主人就在附近一樣,逃脫了法陣的桎梏,虛空中無聲無息向慕廣寒沖來。
雖原本就是自己的東西回到自己這里,但是融合的一瞬間,五臟六腑還是像是被打散一樣,一瞬間絞得人大汗淋漓。慕廣寒吃痛悶哼,還不及跌落,燕王就立刻反應過來將他整個壓摟到懷中,一手捂住了他的嘴,令一手狠狠箍住腰部。
無聲無息,劇痛淹沒了一切。
慕廣寒在那一瞬的生不如死里,卻看見了很多一閃而過的片段。好多人臉,有他認得的,更有不認得的。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緩過勁來。靠著燕王,劫后余生的虛脫。
捂著他的那修長手指,在微微顫抖。
但慕廣寒也沒空細究,因為此刻,眼前的詭譎異象已然超出了常人想象
祭壇吞噬了月光珠后,拔地而起的流光之上,竟緩緩憑空出現了一座肅穆壯闊的金紅色大門的幻影,像是地獄惡犬長開的牙口,隨即幻影之門打開,一時罡風過境雷鳴萬鈞、天地變色。耳邊松木斷裂一片嘈雜,渾身肅穆的黑甲騎士渾身燃燒著黑色的火光,如同從滴
入水中的墨里暈染出來一般,從門內緩緩化形而至。
他十分高大,騎著黑色的戰馬,眼睛是血腥的紅。黑袍下是獠牙的面具,看不清長相,只顯得血腥可怖。
他伸出手,祭壇上的天璽亦升騰而起,落在了他的手中。此刻的天璽,已不再是原先透亮的青,而是周身透著猩紅色的火光。漸漸,黑甲騎士背后的黑火,還像水中的黑色墨汁憑空擴大一般,在他身邊纏繞、燃燒,凝結成一排一排的人馬源源不斷,待他驅馬躍下祭壇踏上青石,身邊已經是一只上百人的肅穆隊伍,而人數還在不斷增多。
軍隊背后的大旗,飄揚一個“姜”字。
姜是天子國師的姓氏,至此塵埃落定。另一些問題也相應有了答案,比如那黑甲此刻究竟是如何越過西涼嚴格的邊防憑空出現,比如天子式微兵少將弱為何一下子能突然崛起收復北幽。
很多事情,早就透露著詭異。
但慕廣寒之前,也就最多會去想,譬如刺客暗地里掌握不為人知的西涼密道,而國師確實有能天縱奇才本領不凡。又譬如北幽外強中干、其實一盤散沙,或者西涼和北幽都有深埋的奸細暗中潛伏。
他甚至想過另外一些奇淫技巧、多端詭計,卻著實不曾想過此刻眼前所見一切
人從陣法里走出來
是,這世上是存在“命數”,也有“天命”難違。亦有少許非同尋常之事之人,比如他在命定之日前不會死。比如荀青尾堅稱自己是修煉走火而不小心從“別的地方”掉進月華城的小狐貍,比如他那一臉不爽尋著他過來的對象紀散宜,據說是個“魔”。
但除此之外,慕廣寒游歷多年,也就再沒見過什么別的離奇之事了。
就連“狐貍精”,他也就見過小狐貍一個。大夏江湖上所謂捉鬼捉妖道長,經驗證全是裝神弄鬼混飯吃的騙子。
就連神殿“數百年一遇”的最強大司祭,能做到的無非也就是每次求雨都能成功而已。
只是這樣,就被百姓奉若神明。
至于什么活人傳送、死人復生、改人命運之類的,記得他問時,顧蘇枋笑的要死。
“做不到,誰也做不到。”
神殿最強的大司祭都說做不到,若非親眼所見,慕廣寒真的無法相信剛剛看到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