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寒。
按說城下千家百戶,他不該一眼就看到想看之人。但偏偏,每次都能一眼看到。
只見慕廣寒走到了月神廟門口,似乎猶豫了片刻,最終下定決心一般拂袖踏入。
燕止眸中一絲深沉。
他來洛州以后,不止聽一人說過,這月神廟很是香火鼎盛、許愿必靈。當地百姓連著邵霄凌、書錦錦等人,沒事都會去日常拜拜。然而唯獨阿寒,除卻大婚那日按禮參拜、以及供奉黑光磷火之外,就再不曾踏入過月神廟。
后來,生病那幾日,燕王成日躺在床上百無聊賴。
閑聊時,他就問慕廣寒“聽聞月華城中,也都信奉月神。但我看阿寒,卻是去得不多”
猶記那時,慕廣寒是這么回答他的“不是不想多去,只是不敢多去。”
“月神大人善良,總想著幫著進香之人實現心中夙愿。只是,凡間境況我不知,可月華城千百年傳下來的組訓,一直說的是,凡皆所愿,皆有代價。”
“所以我,不敢貪心。”
“尤其是,在覺得自己過得幸福、別無所求之時,更不敢,輕易許愿。”
“怕萬一不小心要了什么不該要的,一切,就都變了。”
燕止猶記慕廣寒說這話時,移開了眼睛,臉頰微微一抹紅暈。
阿寒從不擅長甜言蜜語。
每一次都是喝多了,或者神志不清的時候,才會一遍一遍認認真真地說著“喜歡”。而那次,似乎他們成婚以后,他第一次在清醒時承認說他過得幸福。
對此,燕止暗暗得意了數日。
可是,這兩日阿寒卻又不知,在偷偷胡思亂想些什么了。
城樓火把明焰,明暗照映在燕止俊美的臉上,讓他鳳目里眸光明滅不定。
他回想這幾日慕廣寒的反常。以及白日軍事會上,他正襟
危坐、一派嚴肅,而中午宴席去又強顏歡笑,與洛州侯打打鬧鬧的模樣。他總是那么認真,那么努力地裝作一切正常。
只不過,這又怎么能瞞得過燕王的眼睛
有人口口聲聲,說著幸福、別無所求、不敢許愿。
卻又藏著心事,不肯跟他說。
最后偷偷跑去廟里。
“”可明明前些日子,阿寒已對他徹底敞開心扉、事事坦誠相待。就連獻祭、生死之事,也統統和盤托出。又怎么會還有事情瞞著他
若是小事,阿寒沒道理不說。
可這世上,又能有什么比獻祭與生死還要難以啟齒的心思,需要藏得如此隱秘
當晚半夜,府邸燈火搖曳,淅淅瀝瀝小雨不停。
慕廣寒同燕王并肩而坐,借著燭火,默契對了一下白日里各自視察軍營的結果。鎮守四大祭塔迫在眉睫、刻不容緩,各路大軍也已整裝待發,只待糧草補給到齊,就可陸續集結開拔。
細雨如織,敲打窗欞發出清脆聲響。
兩人在燭火下你一筆我一筆地籌劃商議著發兵日期,渾然不覺時間流逝。久了,淡淡月神廟線香的氣味從某人袖中彌漫開來,慕廣寒微微一僵。
燕王則不動聲色,暗暗捕捉到了他一瞬藏掩的心虛,裝作不經意問“你去神廟了”
慕廣寒“嗯”了一聲,未過多解釋。
“許了什么愿”
“自是希望,咱們這次出征能所戰全勝、大伙都平安凱旋。”
有人長本事了。
如今對著他,也能面不改色撒謊。
若非他這幾日一直留心細細觀察,只這一兩句,他都未必能看出破綻。
燕止亂七八糟的長發下,眼里微微瞇起一絲犀利,唇角倒是弧度不改“阿寒放心。西涼、南越將士皆千錘百煉,又有你我在,區區姜郁時不足為懼,定能勝利歸來。”
“嗯。”
他還敢嗯
之后,夜色如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