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送你到門口。”
“”
半夜的小雨,不知何時已停。
風燈搖曳,夜色如水。洛南梔白衣提著燈,替他照亮廊庭的路。洛州都督府不大,繞過夜中嶙峋假山,走過幽暗小池,很快到了門口。
洛南梔最后還是忍不住開口“阿寒”
“若是七年前舊時,燕王真的辜負過你。那你心中就算再多委屈怨恨,他也合該承受。”
“只是。”
“只是他如今,畢竟并不記得前塵。若一時不能明白你的心,你也勿要,太過責怪于他才好。”
“”
“嗯,我知道。”
慕廣寒道“我知道,其實是我不對,是我無理取鬧。”
“阿寒”
有一瞬,洛南梔還以為他是在賭氣。可抬起眼,卻見慕廣寒安靜站在他面前,風燈之前,目光略微疲憊,卻平靜清透。
“我在反省了。”他苦笑。
是真的在反省。
確實是他的錯。那些瘋狂情緒的出口,從來就不該是燕止。
正是因為知道,才會在僅存的一絲理智的驅使下,沒
命地逃出來。而如果他那時再不離開,只怕多半會壓抑不住脫口而出種種無可挽回的話,質問他當年為什么騙他,為什么把他一個人丟下什么都不管,自己卻輕輕松松把一切都忘了,干干靜靜變成另外一個人
可是。
他不能問。
不然這一切對什么都不記得的燕止來說,又哪里有一點點公平可言
“他是真的,什么都不記得了”
他的全部過往,僅從七年前開始。那年前西涼王為了給兒子抓替身擋災,在山林里帶回了沒有過去、沒有記憶、野生動物一般的他。
隨后那么多年,他征戰、殺戮,血肉之軀換來之后的一切。沒有人疼愛他、保護他,但他堅韌而頑強地活著。
他不是顧冕旒。”
就算曾經是,也早就不是了。
燕止他,只是燕止。
是威名天下的西涼王,自由而肆意。燕止跟顧冕旒不一樣,燕止從來沒有做錯任何事。所以燕止也,不應該承受任何顧冕旒的過去。
所以。
“所以,我才得趕快回去”
“回去,跟他道歉。”
跟他道歉,說他實在不該發瘋,大半夜的跑出來。下次不會了。
他能跑出來,是因為清楚自己還有地方可去,還有人能夠傾訴。
可被他丟下的人呢
燕止不像他,燕止在南越又沒有家。他為何要在大半夜承受枕邊人突然莫名其妙地發瘋,把對“別人”的怨念和質疑,發泄在他身上
風燈搖曳,初春有點冷。
洛南梔府邸距離他的婚房實在是不夠遠。以至于慕廣寒提著燈,獨自走在夜色中。根本一腦子漿糊到底如何道歉都沒想清楚,就已經回到了家門口。
他唯一只來得及慶幸的,是好在如今的自己,是個“頭腦清楚”、成熟的自己。
不再像年少時一樣鉆牛角尖,不分是非對錯。如今的他,能夠清楚區分過去與眼前,這很好
夜色如水。
燕止沒穿鞋,正坐在臺階上等他。
那是雨后冰冷的臺階上,地上還有一絲雨漬,寒涼刺骨。他卻像是不在乎,或者說是感受不到一般。風燈火光照著他月白色的中衣,袖口壓著金線下在燈火下波流暗涌。他垂著眸,銀白長發散落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