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為這個孩子早就死了,對蘭硯多有愧疚。
可沒想到,他竟重新回到宮中,在奪嫡中勝出,毫不顧忌手足之情,以殘忍狠辣的手段坐上皇位。
再次看到蘭硯這個兒子,他已經變成不通感情,陰鷙可怕的樣子,誰也不知道他在外經歷了什么。
金氏太后對蘭硯的愧疚漸漸變成對他的恐懼,混雜著對自己棄子罪惡的敵視,對蘭硯殘害胞兄的憤怒與仇恨。
蘭硯登基后處理叛臣,常常讓鮮血斷肢鋪滿皇宮階梯,金氏太后日日夜夜從噩夢中驚醒,唯恐蘭硯哪一日興起復仇,殺了她。
壽康宮殿內燭火暗了一盞,金氏太后在眼睛半睜半閉的佛像前驚恐站起。
“哀家還有承兒”金氏太后斂下失態,定了定心神,提起大兒子蘭承。
“明和郡王秉性正直,賢良受臣子愛戴,他會成為最好的皇上。”
“”
風雪從柴房屋頂的縫隙中吹進來,沈熙洛凍了好一會兒,柔玉臉頰覆蓋薄紅,控制不住地打了個噴嚏。
蘭硯想,她真的很弱,再凍一會兒就會生病了。
少年凌厲眉目上,桃花眼無害倒映沈熙洛的臉龐。
“很冷,你先回去。”他用溫和的聲音勸說。
沈熙洛怕少年趁她不在就走了,若明日看不到他,那她可能一輩子都看不到這個受傷的江湖少年了,沈熙洛秋波瀲滟的眼睛柔柔看向少年,神情信誓旦旦,語聲俏麗,“我穿的厚,沒關系。”
少年低低地“唔”了聲,他垂首,黑色的發凌亂靡麗,半遮半露的臉透著冷凄之美。
沈熙洛不知道蘭硯從未關心過人,他沒有感情,方才說的話,只是對著曾經遇到的諂媚關懷話語依葫蘆畫瓢。
沈熙洛只覺她撿的這個少年很乖巧很貼心。
她剛剛抄完第二遍女誡,手指已經酸麻,腕骨隱隱作痛。
沈熙洛不想抄了,里面壓抑無趣的三從四德讓她覺得厭煩,她手指捏著紫檀雕云竹紋狼毫筆,玩弄地在宣紙上畫出一只小野貓撲花,迅速勾勒,筆觸簡單,墨跡靈動。
畫完,沈熙洛輕輕眨眼,問少年,“你還是什么也想不起來嗎”
少年抬臉,琉璃燈光下,他的睫羽在面容上灑下蟬翼般的影子。
他淡淡抿唇,再開口,語聲有些茫然,“都記不得。”
沈熙洛緊張摩挲狼毫筆上的紋路,大著膽子,直視他的面容,打量他。
少年黑色的睫毛翕動,弧度勾人,一眨不眨地望她。
他的眼神無害,直接,像一張干凈的白紙。
沈熙洛看得臉紅心跳,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低下頭。
“這上面是什么”少年垂眼,平淡地指向沈熙洛抄寫的女誡,他修長的指骨輕輕壓在宣紙上。
裙下肌膚微癢,沈熙洛的膝蓋并攏的更緊。
“是女誡”沈熙洛說著,心跳得愈快,心虛慌亂,仿佛做了壞事,風雪夜,破敗的柴房中,只有她和少年。
少年的視線落在宣紙上,悠悠看了會兒沈熙洛畫的野貓撲花。
他見少女慌張隱有躲避意,蘭硯半低眼簾,輕聲,“可惜,我看不懂。”
沈熙洛發熱的臉龐微微緩和,她忽然意識到一個可能,問他,“你不識字”
少年只說,“我什么都不記得了。”
好像過往的一切,隨著這句話,都消散了。
是曾經就不識字,還是現在忘記了。
沈熙洛無從分辨。
只知道,少年徹底失憶了。
他披著她的雪白兔絨大氅,用那雙勾人的桃花眸安靜地望著她,帶著乖順。
這樣美麗無害的少年,沈熙洛內心擔憂他。
若是直接讓他離開,那他遇到追殺他的人,很有可能直接喪命。
還是要帶他看醫者為好,在他離開前,她會盡力讓他恢復記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