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王獨自坐在暗沉的窗下,深深吸了一口氣,忽明忽暗的光色打紗窗濾進來,照亮他一截衣擺,一只猙獰的蟒龍觸角依稀可辨,觸角隨風浮動,如同暗夜里蟄伏的猛獸,頗有幾分隨時蘇醒的跡象。
三十年了,他無數次想過放棄,也屢屢告訴自己,被皇帝排斥,何嘗不是另一種保護,他這輩子便安安分分做個王爺,戰時出征,閑時享受天倫之樂,未嘗不可。
但徐云棲一只腳踏入太醫院,她很可能重蹈當年柳太醫的覆轍,威脅已近在眼前,容不得他袖手旁觀。
熙王猛地睜開眼,眼底精光矍鑠,
“來人”
一道暗影從后屋梁上躍下來,
曾經叱咤風云的三軍主帥,又怎么可能真是一個無所事事的酒囊飯袋。
他沉聲發號施令,“你親自去一趟西州”
三十年前,柳太醫因熙王而死,當時的熙王為皇后保下來,很多年以后,他出征大兀,路過西州,探望柳氏一家,柳太夫人依舊因為丈夫的死耿耿于懷,自然含恨熙王,熙王心中慚愧,扶持柳家在西州的醫藥買賣,后來一次立了大功,皇帝問他要什么賞賜,他便將西州要做封地。
如果說揚州是十二王裴循的大本營,那么西州便是熙王的根據地。
熙王府長史如今便替熙王坐鎮西州。
裴沐珩這一日提早回到府中,以為徐云棲回因白日一事傷神,心存撫慰之意,哪知踏入東次間時,便見徐云棲帶著銀杏正在觀摩今日從太醫院帶回來的醫案。
“你瞧這副方子,這是給宮里五歲的小公主所下的藥,病癥是咳嗽高熱,伴隨鼻塞,起先開了十二種藥,有連翹,柴胡,牛黃,金銀花三日癥狀未消,又加了幾味藥,分量更重,種類也更多,可憐小小年紀吃了這么多藥,臟器如何承受得住,整個病期持
續一月之久。”
“那是什么緣故”銀杏好奇問。
徐云棲又翻了幾頁,發現這位小公主一月總要病一次,“如果我猜的沒錯,這位小殿下當是積食之癥,胃強脾弱,每每著涼必起咳嗽高熱,藥倒是對癥了,卻又不是循著根子治的,自然好起來就慢了若在退熱的同時,給她服用珠珀猴棗散,病便好的快些。”
裴沐珩看著這樣的妻子,知道自己擔心是多余。
明日要去太醫院當值,徐云棲這一夜睡得很早,過去裴沐珩要上朝,天還沒亮便醒了,徐云棲也得如此,可惜到了次日,裴沐珩照常醒來時,徐云棲安安靜靜睡著一動不動,日子進入八月,秋老虎發揮了一波余威后,天氣徹底轉涼。
徐云棲一只手露在外頭,裴沐珩替她掖了掖被,隨后輕聲喚了一句,
“云棲。”
遠遠不到徐云棲起床的時辰,她不悅地蹙了蹙眉,轉過身去,嬌軟的身子蠕動著,玉足往他膝蓋一蹬,有將他蹬開的架勢。
裴沐珩還是頭一回瞧見她賴床的模樣,哭笑不得。
正要探身將她捏醒,身子剛伏過去,徐云棲大約也是警醒了,二話不說彈跳起身,
“是不是晚了時辰”腦袋毫無預兆拱起來,恰恰將裴沐珩眉骨撞了個正著。
“嘶”
疼聲明顯又暗又沉,徐云棲才知自己闖了禍,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