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破廟的路,小乞丐走過千百回,閉著眼睛也不會丟。
只是這次走得比先前慢,腹部的傷口不時隨她登山開始作痛,讓她無暇觀察路況。走到一半時,她停了下來。
那座舊廟荒廢已久,從來罕有人跡,路上雜草叢生。拖宋回涯進廟已是兩三日前了,當時她只將雜草往兩邊撥開,而此時荒路上的草木顯然被人用刀清理過,短了一截,還有平整的斷口。
小乞丐朝后退了一步,剛一轉身,人便從背后被提了起來。
來者滿身結實肌肉,小乞丐手肘朝后擊打,只感覺打在了堅硬的墻壁上,來不及叫喊,一只手又提前捂住她的嘴。
她張大嘴,用力咬住對方的手指。
“該死”
壯漢吃痛松開她,冷酷抽去一巴掌。
他的力氣比之昨天那幾個不入流的叫花子要霸道許多,直打得她右臉浮腫,眼冒金星。
見人暈厥過去,也不憐惜,試探了下她鼻息尚存,還留著口氣,便像麻袋一般扛到肩上,果決離開。
一路大步流星,到了某偏僻洞口,壯漢粗蠻將人放下,拎起手邊的木桶,想要潑水將人叫醒,身后樹叢中意外傳來窸窣響動。
壯漢霍然回頭,警覺喝道“誰”
宋回涯昏昏沉沉地醒來,不過只睡了片刻,一陣抵不住地頭暈腦脹。
她看向對面,發現小乞丐已經不在。過去整理了下雜物,將有用的器具都摞到一塊兒,準備替她搬去破廟。又拆下幾根完整的木板,卷了一堆干草,一并帶過去。看見地上藏著的錢袋,順道放進懷里,戴上斗笠,用腳頂開木門,走了出去。
來到破廟后,出乎意料的里頭沒人。宋回涯在屋外找了一圈,發現一排雜亂的男人足跡,卻沒有看見小乞丐的新鮮腳印。
她坐在門檻上等了等,再按捺不住,執劍出門。
宋回涯沿著山道往前走,臨近河邊,想找找附近有沒有人家。走了一會兒,遠遠瞥見河面上飄著個黑點。
宋回涯心神不寧,當即感覺心臟漏跳了一拍。提起內勁,奔逸而去,身形幾個起落,眨眼已至河邊。一腳輕點水面,腰身旋擰,長臂下撈,如紫燕低掠,抓住那截衣帶,奮力甩向河岸。
剛上手她便心安了一半挺沉的一塊肉,不可能是個孩子。
最后拽上來的,果然是個年輕男子。這人皮膚已被泡得浮腫青白,雙手綁縛在后,腿上系著塊石頭。
宋回涯挽起被水沾濕的衣袖,一拳捶在青年胸口。后者被內力震得吐出兩口積水,胸膛微微起伏了下。
宋回涯又“砰砰”加了兩拳,等青年開始急促呼吸,才并起兩指在他脖頸上輕輕一按。
“還活著,年輕人的體格就是不一樣,命比水池里老王八還長。”
宋回涯半蹲在地,抽劍將他身上繩索削斷。只一簡單動作,眼前便泛出成片雪點。本就氣血兩虛,因方才那股急火又引得內息紊亂,比地上這青年好不了多少。
干脆盤腿坐了下來,與那青年打探道“這位朋友,你從哪里來的是在路上遇見了什么匪徒有沒有見到一個孩子”
青年恢復意識,失魂落魄地囈語幾聲,隨即便是嚎啕痛哭,語無倫次地傾訴道“村外那家客棧的伙計不見了,掌柜的叫罵了一天沒找到人,我就知道一定是出了事。悄悄跟在他后頭,果然見到他要行兇。他反說我優柔寡斷,欲進又退,一輩子成了不了什么大器,只能拖他后腿。我與他十多年的交情,他對我最后的手足之情只是,把我綁了扔進河里,叫我自生自滅。還叫我下輩子投胎時先學一件事江湖險惡,哈哈哈哈”
宋回涯見他一會兒哭又一會兒笑,人跟瘋癲了似地舉止錯亂,理解他此刻腦子里真進了團水,不大走心地安慰道“吃這一份罪也算是給你長份教訓。親生父母尚不敢全然相信,親朋手足怎敢隨意性命相托你那兄弟雖然人爛得像坨污泥,可與你說的話倒是沒錯。所以你有沒有見到一個小姑娘”
年輕劍客躺在地上,連動一下的力氣都抽不出來,表情一時頹敗,一時怨恨,一時悲痛,最后嘴唇哆嗦著,都化成了自暴自棄,哽咽道“我可能不適合這個江湖。”
“那你說什么樣的人合適”宋回涯不以為然,“殺人不眨眼的,還是兩面三刀的這些人更不適合江湖。他們適合去做賊。”
年輕劍客略略抬起頭,以為能從她嘴里聽見什么世外高人的真知灼見,臉上悲愴之意退去幾分,換成了虔誠的求教。
宋回涯轉過頭,上下打量他一番,搖著頭道“我說句實話,你這人吧,武功不算高,天賦不算好,聽起來,心腸不夠狠,人也不夠聰明。太過平平無奇。即便是給你這世上最頂尖的武學功法,再多送你十幾年,你也混不出個正經名堂來。”
年輕劍客聽得更想哭了,哭喪著道“前輩,你不要再說了。”